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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浅施绛唇吐兰馨

第十九章

浅施绛唇吐兰馨

香喷喷的胭脂,光洁平整,色泽娇艳,软硬合度,盛在玉盒中尤为可爱。崔婕妤把它捧在手心里,嗅了嗅,迟疑道:“这香气,能行吗?”雪信送来的胭脂,香则香矣,可是崔婕妤的鼻子闻不出它有何出众之处。

“若谁都知道它出奇,必定出奇不了多久。若谁都知道它特别,倒十分好模仿了。平淡之处有玄机,它能帮助贵人抓住皇上的心。”雪信像个巫女一般许诺。

“我送来的原料,你真的用进去了?”崔婕妤用无名指沾了胭脂,刚想往嘴唇上涂抹,却又停下。

雪信用眼神鼓励她,笑道:“又不是毒。”

崔婕妤又把胭脂嗅了嗅:“倒是只闻见香,闻不出那个。”她一横心,把胭脂抹上了唇。在盒中看着浓艳,覆到唇上后更像是檀色,比想象的粉润许多,倒是与她脸上准备好的严妆不协调了。

“是不是你把胭脂做淡了?我让你不要吝惜工本的。”崔婕妤还有些不满。

“给胭脂着色的紫草和朱砂并不值几个钱。有意做得淡一些,是为贵人考虑。贵人浓香袭人,严妆高髻地去,谁都猜到贵人要做什么了,皇上又怎会不防备呢?不如另辟蹊径。”雪信抱了一个匣子上来,“恐怕贵人要改改衣妆了。”

雪信给崔婕妤准备了一套与自己一样的宫娥裙衫。看过长南观的壁画后,她本想按照画上的师娘的打扮,准备一套女道士的装束的,可是她一时半刻弄不来,而且万一崔婕妤发挥不好,搞成东施效颦,皇上更不会上套了。她让崔婕妤卸掉浓妆艳抹,换了宫娥装束,白衣红裙,帮她梳了双螺髻,插上小小的团花金簪,面上施一层薄到不能再薄的英粉,如此一来,浅色胭脂也配得过去了。

“不好看了。”崔婕妤举着菱花镜照了眉眼又照腰身。淡妆使人无身材,千篇一律的衣服让她的背影很没自信。

“我在东宫时,听说皇上喜爱淡雅的女子。”师娘骆锦书不就是淡到极致反而美艳动人的女子吗?只参考她一个人的范本就够了。

雪信也不好意思直接对崔婕妤说,强调你的眉眼,你的风流,没有好处,你只需要把自己擦干净,干净到几乎没有自己的印痕,让你的形象模糊起来,让胭脂的香气唤起人心中的柔情,撩拨人的欲望,这样便好。

“月至中天,子时了,这时候正是心防懈怠的时刻呢,现在去正合适。”雪信说。

崔婕妤没有听出雪信话中的怜悯。她要去见的男人也算她的丈夫吧,她要去对付他,拿下他,要么她赢,要么她的丈夫赢,他们的愿望和利益是对立的。

甘露殿前,雪信打着个纱灯笼,崔婕妤提着个黑漆螺钿纹样的多层食盒走在后面。甘露殿是皇上的寝殿,比别处开阔。殿前侍卫远远地发现了她们,但没有喝止,因为她们看来构不成威胁。她们缓缓地走,像两只离开了草丛的小兔子,暴露在虎视眈眈的注视下。

直到了殿前,侍卫也没有阻止,他们都像高承钧一般站得笔挺,目无表情,你若不先对他们说话,他们不会对你开口。

“我们是承恩殿的,崔婕妤担心皇上批奏本太晚,累着,让司膳司的御厨房做了点心和补汤,命我们送过来。”雪信站在前面与侍卫交涉,灯笼垂得低低的,照不见她身后崔婕妤的脸。她们要做的是暗度陈仓的事,不管成功与否,被人认出崔婕妤打扮成宫女把自己送到皇上寝殿来,还不知别人怎么笑话,又不知多少人会效法了。

“放下吧,一会儿内监会送进去。”侍卫中的一个说。

别想一句话把她们打发掉了。

“崔贵人嘱咐,让我们送进殿去,还有几句话让我们转达给皇上。”雪信笑着,把侍卫们一个一个看过来,灯笼抬高一些,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脸。

侍卫们交换了眼色,这事他们遇见过,张皇后和李昭仪都曾悄悄让人送夜宵以示关怀,而皇上说过,侍卫们收下夜宵后,分着吃了就行了。崔婕妤真不领行情,凭什么她的宫女要求进殿递悄悄话?可是雪信对他们一笑,他们顿觉混蛋才会拒绝她,但又没有人敢站出来答应,万一出了事,他们承担不起。

殿门一开,高承钧走出来,说:“我在里面听见你们说话了。”

雪信以为高承钧从来不值夜,没料到在甘露殿门前见到他,诧异之余,却也料到今晚天时地利人和,事情好办了。

“是不是要还要打开食盒让诸位大哥检查一下?我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在几名侍卫面前,雪信装作不认识高承钧,诚惶诚恐道。

高承钧用目光询问她,又捣什么鬼?

雪信还是笑,尽情扮无辜。

“进去吧。”高承钧说着,让开了门口。

雪信一侧身,崔婕妤提着食盒闪进门去,脸垂得越发低。其实她不用怕被人认出来,女人的脸上上与不上妆是两回事,这些侍卫有缘见过她平日模样的,现在也不会把这个眉眼淡淡的小宫娥与崔婕妤扯到一起。

“你不进去?”高承钧问雪信。

“我在外面等就是了,人多了怕打扰皇上操劳国事。”雪信见自己成功了一半,笑得深了。宫娥们在所有地位比她们高的人面前,不都是可着劲挤笑吗,笑得脸都酸了,唯独她这会儿的笑,一半是得意的笑,一半是苦笑,不用挤。

“你随我过来。”高承钧把雪信带到殿旁,支开附近的侍卫,低声问她,“你怎么会投靠上崔婕妤?”似乎责备她,难道皇上给她的关照不够吗?还需要她在宫中结党营私?

“那你呢?不让你来看我,你就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又来值夜。”话一出口就收不回去了。她既然要疏远他,管他夜里睡不睡呢。

“有个兄弟告病,我准了他的假,顶了他的班。反正习惯了夜里起来,睡多了反而睡不着。”高承钧还认认真真向她解释,脸一板又追问她,“你半夜不睡,只为送夜宵吗?”

“当然不是,雪娘子是为香而来。”玄河若无其事,又神出鬼没地来了。骤然站在两人数步之外,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雪信没与玄河约定过一起来观摩实验。他有暗中监视她的职责,跟着来看看是可以的,但怎么好随便显身与人打招呼,这是在履行职责时开小差吧?

“香?你这几日制的香,要用来对付皇上?”高承钧对玄河点点头,算招呼过了,低头还是问雪信。

“你知道方才进去的是谁吗?是崔婕妤。我要瞧瞧我做的香好不好用,你能给我们安排个……偷看的好地方吗?”她对高承钧说。

“你不要把自己卷进后宫夺宠的漩涡里。”高承钧郑重劝她,“不会有好结果。”

“不用老气横秋地告诫我。你们让我留在宫里,就算我不主动与人结交,后宫的人也会找上我,我接受还是拒绝,都没有好结果。”雪信说着话,一步退得比一步远。

“我会看着她,不会有事。”玄河走到雪信身边。他的话里还透着别的什么,高承钧担负的责任太多,忙不过来没关系,他是自由自在的,他奉了皇上的命令只负责雪信的安全,也包括包容雪信的胡闹。

“这是甘露殿。”高承钧没好气地向两个无法无天的人强调。皇上让雪信搬去晴岚院,是让她收敛性子的,她倒胆大包天折腾起皇上来了。

“快些,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雪信催促道。

玄河向雪信欠身,雪信伏到他背上,玄河向高承钧露出微笑:“高兄,你只装作不知道好了,出了事有我承担。”他把雪信闯祸的后果揽到自己身上,还要先知会高承钧的,似乎这也是种福利,要抢才会得到。

他在高承钧面前拔身而起,攀住殿沿后翻身落在屋顶上。玄河在瓦片间走来走去,像只猫,身形轻灵,脚下不发出一丝声音,似乎选定了一个好位置,把雪信放下来,两人小心地揭开几片瓦,头顶头凑到临时打开的小窗口窥探。

玄河选的位置真准,底下正是皇上的御书案。皇上在喝汤吃点心呢,崔婕妤坐在他身边,一小块糕又一小块糕,源源不断往皇上口中塞去,又捧起汤碗,舀起一小勺来吹了吹。汤是老早准备好的,带到殿中时早已凉下来,根本不用吹凉的,可她还是好认真地吹了又吹,才把勺子塞进皇上口中。

玄河忽然敲敲雪信的肩膀,塞给她一件东西。雪信接在手里看,是个千里筒,她把一头架在窗口,把眼睛贴在另一头,把里头的景物拉到最近,立刻看见汤水从皇上唇角流下来,而那勺子敏捷地堵住了它,在皇上的下巴上重重刮了一下,把多余的汤水刮走。

雪信不觉好笑,哪里是伺候皇上吃喝,简直是喂小孩子吃东西嘛,而且是一个不耐烦的小母亲,只想快些把所有食物装进小孩子的肚中,她好腾出空来忙别的去。崔婕妤刮了那一下,多吹好几口香气也补不回来吧。

可让她弹眼落睛的是,皇上拈了一块糕向崔婕妤口中塞去了,崔婕妤叼着糕,口中说不出话来,却笑得很开心。皇上也笑了。若不是他们坐在御书案后面,若不是置身这间富丽的大殿,他们倒像是一对俏皮的小情侣,一双璧人了。

雪信在玄河的肩头捶了好几下,不知他有没有懂她心中的欢喜,看来她的香胭脂起效了。玄河把她的手捉住,放在一边,大概让她别高兴得太早,这才刚开场,好戏还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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