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墓园 - 对你的喜欢明目张胆 - 刘檐喧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139墓园

139

江一棠走出看守所大门的那一刻依然觉得此情此景宛如来时那样的不真实。太阳很好,虽然还有微微的冷风拍打在脸上,过了几天不见天日的日子,她好像都不记得太阳的模样了。空气凌冽而单薄,从她踏出门的那一刻起就立刻化作重重利盾把她包裹起来了。徐兵在她旁边说了句话,很小声,但江一棠完全听到了——你很幸运,有人来接你回家。其实这也是江一棠的内心独白——是啊,老天爷又在对她释放慷慨了,派了她最想念的人出现。

陆山河本是倚在车门上的,见她出来后就径直朝她走来。江一棠算着时间,十,九,八,七……三,二,一,就是现在,她没有一丝挣扎,任凭男生把她拥入怀中,几天不见,他身上的味道变了一些,曾经的清新薄荷,现在的淡淡烟草。但江一棠知道,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都一如既往地喜欢他。但还是不由得开口问这其中的缘由:“你……是不是吸了很多烟?”其实她也没想到这会是他们重逢后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不是吸了很多烟。

其实她想问的明明是你有没有很想我。只是这自恋的语气不符合她的性子,也不符合她现在的心态,所以才放弃了的。

“我想你。”陆山河松开她,眼眸里一片驱不散的深情。好像是怕她没听见,他又很有耐心地重申道:“很想你。”

“我听到了。”江一棠抿唇,眼眶酸涩,小手攀上男生精壮的小臂,语气有些恍然,“怎么穿得这么薄?”陆山河的穿着非常不像个过冬的人,尤其不像个在江市这种典型北方城市过冬的人。今天最低温零下一度,最高温六度,很凛冽的天气。陆山河居然穿着入秋的宽松牛仔外套,窄至脚腕的九分西裤,和一双newbalance的板鞋。这身穿搭显得他身材很好,但也显得他出门前不过脑子。好像不知道今天比起昨天至少降了五度的温一样。

“家属过来登记一下吧。”徐兵板着脸开始提醒陆山河抓紧时间走流程,转身先进了岗亭。

“等我一下。”陆山河的大手重重在江一棠肩膀上按了一下,仿佛她会随时跟着空气蒸发了一样。

“在这儿,签字,还有这儿。”徐兵严肃的声音隔着岗亭的铁窗传至江一棠耳朵。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因为走得急她没来得及跟吴珏告别。想必她现在应该还再劳动队做活儿呢吧。

就在这时,一道不甚熟悉的声音突然自她头顶传来,她认得这声音,是那天过来跟她说了一些话的法医叔叔。“江一棠,还记得我吗?”

“嗯,”江一棠抬头,却不是看向卫闵的,她看陆山河签好字没有,当然,几秒后还是看向声音的来源,“记得,你是法医。”

“是的,我是法医,”卫闵轻轻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好像没听清似的,他穿着黑色的警队棉服,腿很直,裹在宽松的牛仔裤里,明明是很随意的穿搭,但穿在他身上就很有气质。“那是你家人?”卫闵指着在岗亭里背对着她们俯身看文件的陆山河。

“嗯,”江一棠点头,她在犹豫要不要说陆山河是她的哥哥,想来还是不要说了吧,这关系本来也没必要解释给所有问她的人听的,而且这人她也不熟悉,就更没必要了。

“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卫闵自嘲地勾唇,“小海棠。”

“小海棠……”江一棠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你也是在水县福利院长大的?”

“算了,来日方长。”卫闵卸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封皮精致的厚本子,“给你。”

江一棠迟疑地接过放在手掌里摩挲了几下,抬头问:“为什么给我这个?”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写日记,写着写着就会好了。”卫闵说完,没等她开口就转身走了。

害江一棠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直到陆山河出来走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这是什么?”陆山河问她。

江一棠抬手指着不远处的男人背影:“他给我的。”陆山河皱眉:“你认识的人?”江一棠摇头:“不认识,但他好像也在福利院待过……不知道是什么人……他记得我的小名。”陆山河语气不明:“是什么?”江一棠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答复他:“小海棠。”

“小海棠,很好听的名字。”陆山河默念了两遍,又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快看不清的男人背影,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将来有可能成为他的敌人,拉着她回到车里,“你想去哪?”

车里的暖风很足,江一棠沉默了一会,认真地问:“我想去墓园。”

陆山河看了她一会没说话。半个小时后,车稳稳地停在龙山墓园门口。看门的大叔这辈子都没见过镶着这个车标的车,还以为有生之年只能在电视节目上看到,钻出小木屋凑到车前时的神色讶异而狂喜。“小伙子,你不是当地人吧?”言外之意,当地没这么有钱到给家里半大孩子开宾利的家庭。

“江市也算本地。”陆山河颔首答道,他看到江一棠站在车边愣神,没挪步。

“怎么了?”陆山河绕过半个车过来问她。

“没事。”江一棠这才紧紧地抓了一下陆山河的胳膊,下意识地低下头快走了两步以掩饰刚刚的失态。

“小伙子要不要花圈?”看门大叔追上来,直到如愿卖出几捧花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那辆车边举止小心翼翼地看。

江一棠走得不快不慢,她根本不知道程家伟把沈春梅葬到哪里了,只是听他粗略地一语带过,好像是靠北边最外侧的一列,因为那里的墓位比较偏所以便宜。

“在这儿。”陆山河和她反方向找,挨个看墓碑上的字,他先找到了沈春梅的位置,接着向江一棠挥手。程家伟之妻沈春梅之墓。这十个字在青色石碑上陷得很深,陆山河感觉工人在刻下这些字的时候很用力,用力到墓字的最后一笔都歪歪斜斜地飘了出去,尽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陆山河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他希望江一棠不要发现这个小瑕疵,不然她会比他难受一百倍。

江一棠走过来了。她不是拎着大包小包来探望的那种人,她毫无包袱、赤手空拳地过来了。但陆山河觉得她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那些无形的,经年累月积存在她心上的东西,很难拿出来,但只要决定了拿出来,就一定是满怀真心的。

陆山河静静地和她并肩站在墓碑前,时间都好像变慢了。站了一会儿,江一棠突然跪了下去。她跪下去的速度太快以至于陆山河根本来不及扶她一把。

“妈,”他听到江一棠说,“我很想你。”

那一声妈虽然很微弱,但却乍然勾起了陆山河的回忆,也是最后一段有声的回忆。“妈,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每次带我回姥姥姥爷家就是为了让我以后继承陆氏,出人头地吗?你回答我呀!”……“妈,我不想知道答案了,我不问你了,我什么都不问了,你能不能醒过来看看我?”……“妈,你手变凉了,你是不是准备好要离开我了?”

“我得活着。”江一棠又说。她的背挺得很直,像百折不屈的松柏树干。

“砰砰砰”三声,是江一棠磕了三个头。很响亮。陆山河抿着唇,心想她的额头会不会磕出伤来。但他没有拦她。他没有立场这么做。江一棠在用她的方式缅怀沈春梅,他能做的只有简单无声的陪伴。

“地上凉,起来。”想归那样想,见她不起身,陆山河还是一把把她拉了起来。跪了十几分钟,江一棠再站起来的时候腿很剧烈地抖了起来。还好陆山河的胳膊很有力量,不然她想她一定会跌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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