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温泉（一）
温泉，地热之眼。泉水中，硫磺、硫酸盐等大量矿物质随着地底的能量争先恐后地突破黑暗的封锁，在温热的泉水中蜂拥而上，最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突破水的表面张力，冒出一个水泡，又一个水泡……
但，努力要逃回人间的，除了这些蕴藏在地底下的矿物质，会不会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呢？
（一）
一周前，蒋妮在一个社交软件里认识了一个大帅哥，昨天终于约出来见面了。这个开着兰博坚尼超跑的大帅哥既体贴又细心，让她在心里感叹天上终于给她砸下了一段梦寐以求的姻缘。约会快结束时，大帅哥提议，这么冷的天，不如明天晚上去泡泡温泉吧？蒋妮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爽快地答应了。
回到家里，她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她只是一个相貌平平、身材也平平的普通女子，平时外出约会，全靠化妆与衣服向外人展现出迷人的五官和傲人的身材。但温泉里，既不能穿收腰的衣服和整型的内衣，也不能在脸上涂化妆品，这是一个见光死的大陷阱啊！
夜至凌晨，房间灯还亮着。只见屋子内一个紧张兮兮的女孩在梳妆镜前一边在脸上敷着面膜、一边仔细地在面膜留下的空上仔细地休整着眼睫毛，腿上贴满了涂了脱毛膏的胶带，还轻松愉快跟着手机上的音乐哼起了小调。直至她的房门外敲起了剧烈的拍门声：
“你这死丫头大晚上不睡觉！还唱什么歌啊？吵死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去开会啊！”门外是蒋妮合租的室友。
“好啦好啦对不起啦！我闭嘴！我闭嘴！”脸上覆着一大张面膜的蒋妮嘟着嘴巴，含糊不清地回复了她的室友，顺手用左手小指头把播放着音乐的手机app给关了。
摆弄了好半天，终于把身上的各种护肤装备全部卸掉，她又拿出了手机摆出了各种诱人的姿势开始各种自拍，再捣鼓了好久修图软件，终于在社交app上贴出个人动态。
这时候打开这个社交app的网友如果搜索“附近动态”的话，便会看到一个脸泛桃红的大美女用各种诱人的动作在粉红色的房间里秀着她那又白又直又细的大长腿，还配上了文字：明天是个好日子，睡觉时也要美美的哦！
捧着手机十多分钟，这条动态的下方除了宅男们发出的emoji表情外，就是各种求欢索爱的肉麻文字，但却没有看到那个网名为“普罗旺斯的哀愁”的大帅哥网友的留言评论，蒋妮很是失望。插上充电器后，她钻进被窝里，在手机里一遍一遍地点击着“刷新”按钮，慢慢地睡着了……
睡梦中，蒋妮发现自己沉在温泉的底部，却怎么样也浮不上水面。大帅哥的脸庞在水面上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而她的身体却越渐发烫，像要被这温泉水煮熟一样。蒋妮要张口呼喊，身边的泉水却瞬间气化，高温在刹那间将她顺间包裹，甚至冲进体内！
“不要！”
一声惨叫后，蒋妮在梦里惊醒，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睡着了。电热毯的插头还插在电源上，电热丝发出的高温把她的好几处皮肤烫得发红，吓得她连忙冲进卫生间用冷水冲洗！擦干水后，她才发现身上许多地方已经被轻度烫伤，然而家里并没有烫伤药，只好用土方法，将牙膏涂在被烫伤的皮肤上。
第二天一早，匆匆忙忙起床梳洗一番，看着身上一处红一处白的皮肤，蒋妮的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换好衣服后，连走带跑地来到了小区门外，看到那个“普罗旺斯的哀愁”与他的红色兰博坚尼huracán已经帅气地停在了绿化带旁的车位上。
戴着大蛤蟆镜挡住了半张没化妆素颜脸的蒋妮忍住了内心的狂喜，故作冷淡地与大帅哥打了个招呼，便坐上了兰博坚尼的副驾驶上，朝着温泉度假别墅出发……
（二）
李班猜在被抓捕的当天便由省警备区的武警协助押解到北京进行审讯，后续的办案工作则由公安部一局全面接管。而专案组在案情汇报会结束后便彻底解散了，大家各归各家各找各妈。李长安在精神检查和政审通过后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方程则被安排到刑侦大队教导员的职务，并在后面多加了一个括号，“负责全面工作”；小付刚好在派出所已满五年，通过轮岗安排也调任到了分局刑侦大队；陈立则向分局党委打了报告申请提前退休，他这老身子骨实在经不起再一宗大案的折腾了……
“喂！我是付晓晴……天尚温泉……好的好的……知道……”挂上电话后，小付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办公室最里面的李长安盯着自己，连忙汇报说：“报告李队！20分钟前，天尚温泉发现一名女尸后拨打110报案！现在城西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到达现场！”
“天尚温泉……好吧，给徐重打个电话，让他也一起跑一趟现场！10分钟后停车场集合！”
闪着警灯的suv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现场，负责封锁现场的是个老熟人。在《零层楼》里出现过的辅警小肖已经通过了公务员考试，成为城西派出所的一名普通民警。今天刚好轮到他值班，接警后便带着巡逻辅警第一时间来到。看到老领导亲自出警，小肖激动地敬了个礼后，利索地开始汇报现场情况。
“最早发现尸体的是温泉的清洁员梅姐。她在早上9点钟，对13号别墅进行清洁时，发现了泡在温泉里的一句女尸，酒店的当值经理到场后安排保安封锁了现场。房间内还有疑似是死者的一些个人物品，全都保持了现状。”
李长安暗暗想道，小肖的报告简洁而详尽，是个可塑之材。他接着发问：“酒店的入宿记录呢？有没有登记死者的信息？”
小肖回答道：“酒店是前天早上一个名叫张可的h省男子通过电话预订的。通过查看酒店提供的入住登记信息和监控录像，张可在昨天晚上便已在前台登记并领取了房卡，在今天早上11点和死者在停车场直接通过贵宾通道进入了别墅，死者并没有办理身份登记。他们所开来的车也查过了，本市车牌的兰博坚尼huracán，是张可上周在本市的一家租赁公司所租用的。”
听完小付的汇报，李长安转过头来对身旁的小付吩咐道：“以大队的名义向分局和支队发出协查通报，要求路面巡警和各派出所在全市范围找到这个张可……”
小肖打断了李长安的安排：“可是李队，我刚刚给户籍中队那边发了调查函，那个张可……在上个月便已经因为交通事故而去世了。”
李长安瞪大了眼睛，表示难以置信，便先安排徐重进入13号别墅进行现场检测，自己与小付一同与酒店的工作人员做现场笔录。
酒店为李长安一行人提供了没人入住的12号别墅作临时办公。第一个做现场笔录的便是发现尸体的梅姐。
脸色苍白、看起来还没有从发现尸体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梅姐是个中年妇女，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俺是8点半上的班，今天班长安排我负责别墅区的房间整理。我看到13号别墅门口的‘请勿打扰’灯并没有亮，而值班登记表上这个别墅又有入住纪录，于是我就想进去给厕所换毛巾和牙刷牙膏什么的。我按了几次门铃后没人开门，我就直接刷卡进去……结果我的妈呀！一个女人光脱脱地泡在温泉里！就剩个屁股漂在水面上！吓得我当场摔倒，差点要晕过去了！于是我马上给经理打了电话……”
梅姐以极快的语速用一口带着乡音的普通话给李长安和小付讲述了她早上的经历，随后作笔录的依次是清洁班长、保安队长和值班经理。除了梅姐的笔录外，其他人的口中并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李长安让大家先行离开后，在酒店值班经理的陪同下，跟小付一同走向13号别墅看看现场。
走进别墅入口后是一个10平方左右的小院。院子的一侧是过道，一侧是比两个浴缸大不了多少的温泉浴池。浴池里泡着的尸体已经被捞上来送到分局法医室去等待解剖，只剩一池浑浊的、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水在池子里。
李长安好奇的向身旁的经理问道：“每个别墅里，你们都引了泉水进来？”
“我们是高级品牌连锁酒店，天尚集团在桂山里面发现了一个温泉眼后，便承包了那块地，每天用水车将温泉水送到酒店，我们再用锅炉进行二次加热后，用ppr管道送到每个别墅的户外水池里。”
“这水……循环吗？”
“都是一次性的。水池里的水会通过另外一根ppr管道排到冷却池后，当作普通废水处理掉。”
跟在后面的小肖悄悄拉了一下小付的衣服：“师姐！李队问这个循不循环的，有啥含义啊？”
“你傻啊……如果这水循环的话，那岂不是所有的别墅里的人都要泡这个浸尸水了？李队肯定是看上了这里，晚上想约女朋友过来泡温泉，先问清楚嘛！”
李长安往身后瞟了一眼，吓得两个小警察不敢说话后，便进入了别墅屋内。
“老徐！有啥发现吗？”
蹲在地上缓缓站起来的徐重伸了个懒腰，苦笑着说：“这个现场，非同寻常啊！”
（三）
刑侦大队办公室里，方程和小付坐在办公桌的两旁，听着站在大白板前的李长安讲述案情。
“案发现场是天尚温泉的13号别墅。假冒已在上周车祸身亡的‘张可’与死者在昨天上午11点共同进入了13号别墅，今天清晨6点，酒店的监控拍到了‘张可’独自驾驶租来的汽车离开了酒店，并将汽车抛弃在距离酒店4公里远的一条乡道里。由于乡道并未安装治安摄像头，所以暂时不能判断‘张可’后面的离开路径。技侦二组已经在汽车内采集到了分别属于两个人的毛发以及皮屑组织。
上午9点，天尚温泉的清洁工梅姨进入13号别墅进行清洁，发现了泡在露天浴池里的死者尸体，酒店方在报警的同时有效地保护了现场，给技侦组接下来的现场勘察工作做出了有效的保障。
通过技侦组的现场勘察，共在现场发现了68枚有效指纹。其中59枚来自死者，其余9枚则同属同一人，怀疑是‘张可’在现场留下的；除了指纹外，屋内还发现桌子上的一瓶没喝完的红酒以及两个高脚杯，均在杯上采集到了唇纹和唾液样本；而地面上则采集到了数十个鞋印，除了可以确认其中一组鞋印属于死者外，另外一组44码的皮鞋鞋印初步判断应是‘张可’所留下。
由于现场并没有留下死者的任何身份证明，所以技侦组对死者进行了脸部识别，在身份证数据库里，发现了4个人符合死者的相貌特征。通过对照户籍人口系统和流动人口管理系统，初步认定死者是居住在花园小区的流动人口蒋妮，女，无业。已经安排了派出所上门去联系屋主和合租人，看能否找人来确认死者身份。”
听完李长安的案情讲述，方程抓了抓脑袋：“这个现场，真的是非同寻常啊……”
小付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她看着李长安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示意自己并没听懂。
李长安摇摇头：“付晓晴同志啊！案发现场你也去不少了，可是你见过满屋子都是线索的案发现场吗？”
方程看着白板上贴着的照片和关键字，问道：“死因和第一案发现场还没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