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飞蛾扑火
马熽云语毕,空气像被强制灌了胶般的凝滞,两人都垂目不语。
"你一山中野叟,对于朝政又懂得多少?"康言之对他不屑的冷哼:"既然仙人如此多计,怎么不出仕为朝庭卖力,而要窝在这荒郊岭外当野人?"
马熽云闻言只是轻轻一笑道:"当野人有何不好?比每天战战竞竞的面对虎口,来得快活不是?况且朝中局势早已定着,是荣是衰,就让能者去扭转乾坤,马谋又何必去搅那滩混水?"
马熽云说完自己的话,定定的在康言之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才语带惋惜道:"唉~可惜了你一个侯爷,又得了一个军权在握的好姑娘,却亮在一旁不善加利用,只顾风尘俗事间打滚,白白耽误了美好前程喔!"
马熽云突然话风一转道:"若是康侯爷还捥回得了骊大将军的心,你要劝她早日对太子表明忠心的立场,才不会常常受到无妄之灾,甚至于惹上杀身之祸才好。"
"你真以为你无所不知…"忠言逆耳,马熽云的话,怎么听,怎么的不舒服:"我已经见识到僧人不但才气纵横、武功也深厚高强,但你少说点话,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
康言之早已被太阳给晒得嘴唇发白、四肢无力,连站起来都显得困难。
马熽云见他也只剩耍嘴皮子的气力,悲叹这些皇权贵冑简直跟弱鸡没啥两样,完全吃不了苦头。淡淡一笑的往屋子里唤着:"穆青,穆青…"只见他的徒弟快步的走出房子,在师父面前行了一个揖。
"扶康爷进屋子里去静养吧。"
"不用,我要走了,我可没空跟你在这里鬼混。"康言之将视线落于蒋卫身上:"蒋卫,你若还是个男人,就跟着我回朝,我绝对让皇上为你洗刷冤屈。何必躲在这鬼地方,跟这两个怪僧厮混,缩头缩尾的躲躲藏藏的永见不得人?况且,皇上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才不是这山中野叟口中那种私心自愎之人。"
康言之一发表完他的长篇大论,马熽云眉睫不由自主地轻跳了一下,手又忍不住奇痒,一颗佛珠自他的指间弹出,隔空点住了康言之的穴。
马熽云惊讶这个爷不但吃不了苦,脑袋还真像个豆腐!
康言之觉得一阵不妙的僵硬,很快就发现自己又立马动弹不得。
康言之的怒火不只是要冲天,简直是要大爆炸了,他对着马熽云勃然大怒道:"你这到底又是在做什么?"他的火气直从鼻口和眼睛向马熽云喷射而去。
马熽云却一派轻松道:"我身为大夫,当然是在救人啰!"
"你根本就是趁人之危,喜欢限制住人行动的死无赖,哪里来的救人?"
"康爷,我看您还是少说个两句,免得师父永远也不放人了。"
被那小师父一劝,康言之只得将更多的怒气往喉头里哽住,被这些人一担搁,他几乎都快要忘了自己跑出来,是要去把骊苇如给追回来的。
"白发师父,本爷身上有很急的要事要办,你不能再把我放在这里置之不理。"康言之的口气识相的转为客气,不然他觉得自己将永远像鬼打墙了一样,再也走不出这神仙洞,真要在这儿当神仙了。
但马熽云转身,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身后任何人一眼,负手往屋子里走去。
很显然,马熽云想要留给这两位一段时间,一段让他们认真考虑的时间。
"白毛老鬼,你给本爷站住。"熟可忍,熟不可忍,康言之的火爆脾气再也忍俊不住,又急又气挨着马熽云的背影叫喊着,却怎么也叫不住人。
夕阳璨烂的光辉,在康言之的锦袍上闪闪发亮,康言之似乎已从震怒中学会了什么是温驯与退让。冷静下来后,不能动弹就只好认命的坐在那,看着今日最后的一抹余晖。
蒋卫悄然的来到了康言之的身旁,视线还将他给全身锁定,一副终于下了艰难的决意,对康言之道:"侯爷真能帮我蒋卫平冤?"
"我康言之何需信口开河?"
"我这就救侯爷离开。"蒋卫说着,即背对着康言之蹲下身,另一手向身后将康言之揽到背上。
康言之觉得这样很不妙,若是被那山中怪人发现了,两人铁定也逃不了多远。
"等等…"康言之从蒋卫背后急忙出声:"你是士兵,难道不会解穴吗?"
"点穴之术,大多是江湖术士的招术,士兵杀敌作战,讲究的是通盘合作、权谋和纪律,怎么可能会学那种奇门顿甲之怪招。"
康言之闻之,真是大失所望,他多希望身体能够快点解脱、恢复自由,而且这次马熽云也完全没有拿香来插,这场穴,该不会无止无尽的让他变成不能动的植物人了吧?
蒋卫背着康言之,悄悄走向藏仙洞旁的小径上,来无影踪的马熽云,早已站在洞口,对于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目了然。
"师父,不去追吗?"穆青也不知何时,悄然的站在师父身后,一同向洞外观望明月下,那两人鬼祟离开的身影。
马熽云脸上早已没有早上那些轻浮的神情,双眸之中的瞳孔,还收缩成阴寒的一点,他低沈的道:"人各有命,追又如何?"
马熽云半瞇起眼,责备似的睨着穆青道:"你带了一个蒋卫回来也就罢了,本来真可以天下太平相安无事,还救了一个人,结果你又多带了一个多事之秋回来,结果两个都白救了,双双一起去出去送死,我们还要追什么?"
"但吉人自有天相,就只能看那两个,谁是吉人啰…"马熽云的话音,在漆黑寂寥的山林里,由原来的清亮,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满斗星辰下。
月儿被飘来的薄雾给遮蔽,只只黑雁被康言之和蒋卫的脚步声,惊得自林稍飞起,在如蝉翼的云间,划破寂静的冲向天际。
康言之已能行走,但仍趋于缓慢,蒋卫则草木皆兵的疑神疑鬼,搞得康言之也跟着他一起胆战心惊。
"前方有一小客栈,我们先到那儿借宿一宿。"康言之指着小路尽头,一栈亮着菊红色昏暗不明的灯光。
"但是到客栈住,恐怕会遭到太子的埋伏,不甚妥当,我们随便找个地方露宿暂歇个脚,会比较安全。"
"露宿暂歇脚?"康言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这个贵公子,今天受的苦还不够多,到了晚上,连要找个象样的地方休息都不成?
"跟着本侯爷,你到底还在怕什么?"康言之丝毫搞不清蒋卫的恐惧,他一直认为以自己的身分,只要站出来为蒋卫做保证,就能成为铁铮铮的证据,皇上也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能一手遮天吧?
在康母和康肃的羽翼下,对于朝野间隐藏的暗潮汹涌,康言之从来也不曾遇过,那些惊淘骇浪,只要一个不小心没拿捏好,是能把一个偌大的百年家族,全数淹没的一个不留。
"不成,我今天受得罪已够多了,那么小的客栈,太子的人是不可能会去那里的。况且他们在那里又怎样?我可以坚持你是我找到的,由我押解你回京。"
蒋卫瞪大了眼睛看着康言之,这时他才明白马熽云不让他回京的原因,眼前这个侯爷实在是天真的让人匪夷所思,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靠错人了?
康言之坚持非要进入客栈不可,便如飞蛾扑火、阔步的向那间看起来很温暖、舒适的客栈走去,白白浪费了马熽云在他身上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