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云与之前
牢房潮湿发霉的空气穿梭在鼻息之间,铁笼两旁的烛火,晦暗不明的随着不知自哪钻进来的风,在庸长的冥道上,影影绰绰的跳动,长廊的彼端,通向石砖砌就的间间铁牢房,牢房里只有微微月华的亮光。
月光照在康言之笔挺的鼻梁上,他的伤并不太重,倚墙而坐,一点睡意也没有。
冥道最里边离康言之不远的地方,突然隐隐约约传出女子痛苦的哀号声,那声音虽然小如尼姑在寺里低低念诵经文的靡靡之音,但在深沈的夜里,却被无限的放大。
康言之激动的爬到铁栏杆旁,头枕在铁栏杆上,叫道:"翡翠,是你吗?是你吗?"
女子岑吟的声音,停顿了下来,因为受不了痛昏过去的翡翠,现在又因痛楚而惊醒。
她浑身带血和着汗和泥土,动也不能动的趴在地上,听到彼处传来康言之对她的叫唤声,一时情绪涌上了心头,牙一咬,连忙闭嘴把阵阵的痛吞进肚子里,眼泪却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翡翠,我知道是你。"康言之不知是因为受了刑,还是因为人在地牢的关系,所以语气异常的温柔,听得能将人的心给溶化。
翡翠觉得自己无脸跟他相认,是她害他陷于这样的惨境的,她现在也同样遭此活罪,实在是罪有应得。
可是他呢?一个堂堂的侯爷,并未犯任何过错,竟跟她一同被关进这座龙蛇杂处的鸡笼里,要害他的那个人,似乎已决心不让他活着走出这座监牢了。
"翡翠,告诉我,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即使你对我已经没有情意在了,"说于此,康言之不禁停顿了下来,望着月华思忖了一下,才无限悲凉的说:"还是打从一开始,你对我的感觉就如同普通的客官,并无两样?"
四下一片死寂,只有外边虫儿唧唧吟吟的叫声,康言之再如何想仔细谛听任何一点来自于翡翠的声音,都再也寻获不到了。
他失望的坐到地上,却不知彼端的翡翠早已泣不成声,忍住身上和心里的悲痛,想尽办法把所有的伤心吞回肚子里。
她的命运本来就凄凉,没想也把自己的厄运传到了康言之的身上。
入宫前,她早已和常到她府中走动的将军副卫武子横互许了终身,彼此的父母也已在准备两人的婚嫁之事,礼几乎都备好了,却无耐她一日同爹爹入朝参加一场皇帝的猎宴,从此让她一步步踏入乖舛的命运。
猎宴当日,翡翠本来一直都待在爹爹和武子横的身旁,但到了午憩时刻,翡翠毫无困意,就独自一人往林中跺去,突然听到不远处离早上狩猎的林子里,两个鬼祟的身影,见了翡翠来,转身就跑。
翡翠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疑似是官里的太监,不明白他们怎会如此之不礼貌,不打招呼反而见人就跑。
这时她才将视线落在那些太监刚刚所站的地方,有一簇刚被折下、不长的新草铺在地面上,若是从远处看来,还真看不出那片草地已被拔得精凸后,才铺上那些草加以掩饰的。
翡翠不疑有它,想必是这些太监做的什么陷阱想抓小兔子吧?于是,她绕过了那片地,又信步的跺回自己的帐篷里。
回到帐里,武子横紧张的问她:"你打哪儿去了?要急死我了?"
翡翠见他着急自己不见的模样,好笑道:"怪了,我又不是个小人了,去散个步,还能急成这副模样?"
武子横气道:"娘子有所不知,这猎园可危险了,处处是设有陷阱的,不知道的人,是不得擅自乱逛的,你若被别的士官或将士给抓到了,铁定被打屁股,我不管你。"
翡翠不依又娇嗔的轻轻撞了撞他的身子:"那我被你这个士官长给逮个正着,要怎么处置我啊?"
子横故作愤不可遏的捏住她的鼻子,并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翡翠只能在他怀里求饶。
此时不远处传来破嗓的喧报:"皇上驾到。"
闻言,附近帐营的将士和官员,无不紧张,连忙恭身行揖,等着皇帝的到来。
武子横怪道:"皇上怎会往这边的猎园来,他应该都在最深处的园子里狩猎才对的?"
翡翠低着头斜视着夫婿道:"或许是他的珍奇异兽往我们这边跑来了也说不定。"
一道刺目的明黄云纹九龙华袍,灿烂耀眼地昭示九五至尊的驾到,皇上开口说:"各位不必拘礼,都起身吧。"
"谢皇上。"众人直起身后,就见皇上瞠大的目光,直接落在翡翠的身上,看得发楞,翡翠被看得羞红了脸,连忙垂首低睫,不敢再直视着前方。
除了皇上身旁的史公公,翡翠的夫婿亦发现了皇上似乎对她心有意属,武子横心遽地一沉,连忙向皇上道:"如此盛暑,皇上想必是渴了,下官请我妻室为皇上奉茶。"
武子横的目光转向翡翠:"芙凌,进帐为皇上奉茶水。"武子横对她奴了奴下巴,示意翡翠赶忙进帐里为皇上倒一杯茶,顺便好离开皇上那双紧迫盯人的目光。
皇帝知道原来眼前的这块美玉已有归属,脸上也骤然一惊,目光这下才稍稍有了收敛,还带着惋惜之情,有点含糊其词道:"爱卿的内室颇有沈鱼落雁之姿啊!当好好珍惜。"
武子横谢过皇帝的称赞。
见皇帝又是称赞又是感慨,着实令人分不清他真正的心意,却已够武子横甚感无限的惶恐,期盼着翡翠对男人那份戒心够机灵,不要再走出帐外,免得无端生出更多的事来。
还好,远方的号角声再度剌剌的传开,狩猎再次开始,史公公敦促着皇帝往猎场里走去。
不料,皇上却一个反身对武子横命道:"你同朕一起去抓那头珍兽吧!"
他诚惶诚恐的有点心惊,伴随护驾的不是大将军,也是将领,岂会命他这区区将领副卫随身入狩猎场,左思右想想必也只有一个原因,皇上并未对翡翠死心,莫非那颗贪得无餍的龙心,打算伺机而动吗?
武子横有点后悔,后悔不该执拗不过翡翠的恳求,带着她来这么危险的宫庭猎场,然而危险的并非那些野兽,而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翡翠端着茶水走出帐外时,只剩下几个随从在准备晚膳,翡翠问道:"少爷和皇上呢?"
"他们往猎场去了。"
"一起去吗?"翡翠吃惊武子横似乎位阶还不够格服侍皇上两侧吧?怎么会一同前往呢?翡翠又问:"他们打哪个方向去呢?"
"从那条小路进去林子。"
翡翠望着仆役所指方向,刚两个在草地上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由得心中冉起一丝惴惴不安,让翡翠彷佛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宁静。
"小姐,你要去哪里?"翡翠的贴身女婢见她又再度往林子走去,担心的问她。
"我想去找少爷。"
"不要啊小姐,少爷和老爷离开时,都交代过小姐不能再乱跑了。"
翡翠却转身对她喊道:"我去去就回来。"又转身跑进了林子里去了,她必需要去警告他们,那片草地上,彷佛有不为人知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