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冷夜
骊苇如装睡,她不想见他,不想同他说任何话,只觉得他…令她厌恶。
他高大颀长的身子,进来后,彷佛就立在她的身旁,她感受到那股迫近在前的威势,令她全身不自在了起来。
但康言之始终没有坐下来,这令她有点诧异,心想他在干嘛?他在看她吗?还是在瞪她?他该不会已经猜出那场火,是她的杰作了吧?
这一年来的相处,她发现他虽然玩世不恭,但脑子却还没有靡烂成豆腐渣的愚蠢,还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精明。她不知道真相能瞒得住他多久只希望能撑到岑琛平安离开就好。
骊苇如还是不想睁开眼睛,怕眼一开看到的,便是他那张令人看了就恼火的怒颜,亦或者又是一阵你争我夺的互相较劲。
她好累,只想好好睡一睡,却是睡在他的床上。
康言之看她熟睡的恬静模样,温驯依人的宛如一只毛戎戎的小兔子,和醒来后的刚戾之气,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手不知不觉的伸长,指尖轻轻的拨开她脸颊上的发丝,骊苇如矍然一惊、全身的神经不禁一紧,几乎是屏息感受发丝掠过脸时,那轻如蚁的摩挲,不知他接下来还会对她做什么?
四下一片寂静,她只听着纸窗外轻风吹动松竹婆娑的声音,彷佛他也化成了那道风,摇曳春夜的林子已令他生腻,只得飞进窗子来玩闹她的千缕发丝取乐。
"你今天还好吧?"他这声若有似无的问候,真的着实令骊苇如诧异到几乎要瞠开她的大眼,反问他:你刚说什么?
但骊苇如还是决定不动声色,她感到一股温暖贴在她的额头上,发丝像缓缓波动的流水,开始在他修长的指间流溢,他在梳弄她的头发,神情是那么的祥和、目光带着怜惜。
骊苇如终于忍不住倏地睁开了眼,她要看他,看他此刻的表情究竟是怎样?他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副爱怜她的感觉?
但当她的眼睛一开,康言之已起身背着她而立,她失望的睨着他的背影,那冷漠、颀长的背影,好像又打算离她而去,让她独守空闺,一辈子都可以不顾她这个妻子的感受,永远的来去自如。
康言之终于还是走到了门边,骊苇如想叫住他,但声音只止于胸前就被她硬生生的闷死在那里。她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门碰的一声被轻慢的关了起来,冷意从她心里向身体外扩散开来,那道门,再度掩上了黑夜的寂静。
她之于他,到底算得上什么?不用再多加细想与揣测,罢了!想得再多,又有何帮助?
骊苇如不知躺在床上多久后,疲惫的身子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些话:"骊将军,候爷不想陪你,今晚让奴才来陪你压压惊。"
魅蝶嗓音低沈,却带着酥人骨头的柔和。
"是你?无人管得着你,你的胆子就越发猖獗了起来是吗?"骊苇如微微的睁眼,斥质魅蝶的话,在静夜里,显得格外的凛冽。
魅蝶默然片刻,垂着眼帘,忧伤的神色又再蒙上了一层更厚的愁色,"若是王妃不想魅蝶在此陪您,那奴才就离开。"
这句话下去,两人都不再言语,骊苇如先打破了寂静,看着他问:"你知道康候爷去了哪了吗?你真不怕他等会儿回来这儿?这可不是召福阁了。"
他还是那么的美,黑夜再深,都吸不走他身上片寸的瑰丽。
"他把你献给过我了,哪一个男人能忍受所爱的妻子,在他眼皮底下和别的男人行如此之亲?可见,他根本就毫不在乎那个妻子,又何需担心他会回来?"他语带狡黠的说。
骊苇如听后,脸色先是一阵苍白,随即转成一片潮红,又羞又怒道:"住口!"似乎有长眼的人,都看得出她是一个倍受丈夫厌弃的妻子。
魅蝶知道戳中了骊苇如的痛处,敛了敛凌厉的口风,缓和了些道:"候爷在别芍阁的书香房里睡下了,不会再回到这里。"
骊苇如没再搭理他,被子一掀盖住了头,转身背对着他。那背影的惆然,全看在魅蝶的眼里,他有点后悔说了那些话。
"候爷带你来这府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吃惊的听着她自被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好像在远方,他以为自己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再也不会搭理他了。"跳舞,奴才是个舞姬。"他毫不避讳的直言,跟上次多所隐瞒有所不同。
"你是宫里的舞姬?还是后宫的舞姬对吧?"
"是的,我曾是宫里的人,只是被主子给抛弃之后,是康王爷救了奴才,所以奴才才会在这里的。"
骊苇如诧异的想,上次他还对她多所避讳,什么都不肯告知,为何今晚,又会回答的如此之爽快,似乎什么都不想再隐瞒。但他仍避开说自己是后宫的人一事,毕竟承认这等事,就等同于犯了滔天大罪。
"岑大将军的状况如今怎样?"比起魅蝶的身世,她更担心这个问题。
"我想,他应该还能再撑得过今晚吧?习武之人,不容易这么的就屈服了,明天出去的话,应该还行。"
魅蝶的话让骊苇如心下一凛,他为何会这么说?好似他知道她就是计划要让岑琛明天能重见天日一样。
"撑过明天之后?你为何会如是说?"她转身疑惑的紧睨着他问。
"王妃今日不是已为岑将军做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戏码了吗?所以他肯定能撑得过明天的。"
骊苇如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每个人都看得出来,那场火是她为了救岑琛而放的吧?
只是…若是那场火的起因如果真那么明显的话,那为何刚康言之进门时,没有将装睡的她,给揪起来兴师味罪,反而还胡言乱语,尽说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你走吧!我不希望在岑大将军被放出去之前,又再惹毛康候爷出什么紪漏来,那样今天的戏,就真的白演了。"骊苇如对魅蝶挥了挥衣袖。
魅蝶垂首恭敬的向她行了个揖,极力收拢眼中的依依不舍之色,应了声:"是的。"悄然的退了下去。
一个晚上看着两个男人,离开那道门,骊苇如却再也无法入睡,困意全被那两个男人给带进的黑夜,锁到门后去了。
外头响来猫头鹰只身独影的孤号声,呕呕呕的叫得凄凉。被囚于离别芍阁不远的地牢、正受着苦刑的岑琛,此刻若是听到这声响,是否更会觉得意志尽失的消沈,她只希望他已经陷入了昏迷,那样多少能少受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