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贫困生与拳击手04
陈淮怔怔盯着那只手，厚重坚实、温暖有力，真真切切意识到高傲的小尾巴长大了。
十五六岁的清瘦少年黏人也不好意思说，总是找些蹩脚的借口跟在他身后跑，喜欢替他打抱不平，每次又打不过最后还得他上手。
现在就不一样，小尾巴不知不觉长得比他高，飞得比他远，他快追不上了，怎么能不着急。
锅里的水泡不断鼓起又破开，陈淮的心也不停浮起又落下。
孟玉书越过陈淮关掉火，曲起手指在他侧腰轻轻挠一下，玩笑道：“米粉要煮断了，再煮下去只能用勺子吃了。”
陈淮生理反应笑一下，扭腰瑟缩，还不忘往锅里看一眼，是要煮成一坨了。
他伸手从碗柜拿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瓷碗挑米粉，一碗不放葱花一碗不放香菜。
孟玉书将两碗米粉端出去，陈淮取下围裙抽出两双筷子跟在后面。
将近凌晨两点，小屋里灯光朦胧，两人各坐餐桌一边安安静静嗦粉，空气里只有“滋溜”声在传播。
“呲——”
轻盈的气泡声升起，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随之而来是泡沫溢出顺着罐身流到劲瘦手指上。
孟玉书看都没看，扯张纸胡乱擦两下，把啤酒放在陈淮面前，然后开了自己那听。
“陈淮，中秋快乐。”孟玉书斜着罐身去跟陈淮碰杯，屋里又多了一点独特的金属声响。
陈淮将罐身往孟玉书那边扬一下作为表示，仰头闷下一大口，喉咙滚动吐出几个字：“中秋快乐。”
啤酒有点苦涩。
他眯眼看看罐身辨认是不是假酒，仰头又喝一口，舌尖在口腔细细扫过，还是苦的。
陈淮还想再尝，孟玉书抬手打断他，再次碰杯，声音干涩：“陈淮，对不起，我也没想吵架。”
少见的孟玉书低头道歉说对不起，从前更多是陈淮递台阶孟玉书就下，只要接了话头事儿就算翻篇了。
一个说不来软话，一个可劲纵容。
陈淮无声张嘴要说什么又无奈闭上，喉咙堵塞发不了声，嘴角和脸部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眼眶热意、酸涩也纷纷往外涌。
屋里静得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刚煮出的米粉冒着腾腾热气，逐渐模糊了视线。
“吧嗒”一声，一滴透亮水珠穿透薄雾砸进碗里。
陈淮使劲撑着眼皮，想要把湿润逼回去，可身体误解大脑指令，水珠掉得更凶，一颗一颗往下砸，隐隐有水滴石穿的架势。
他低着头快埋进碗里，挤出一声古怪扭曲的“嗯”，吸吸鼻子夹起一筷子米粉送嘴里，脸颊鼓动得很慢，如同泥罐车装得太满搅动得艰难。
孟玉书本想配合陈淮装作不知道，但他这模样实在让人揪心，孟玉书看着只觉得一颗心在滚烫油锅里煎熬。
他扔下筷子起身，跨过去将陈淮圈在怀里，脚尖勾过一旁垃圾桶，缓缓拍着陈淮后背引导：“吐了吧，这个牌子的米粉不好吃。”
陈淮从没掉过眼泪，他们认识九年，挨饿受冻、挨打被欺负的时候陈淮都没掉过眼泪，一滴都没有，眼眶都没湿过。
这么刚强的人，为少时的他撑起一片天的人，坐在他面前垂首无声掉眼泪，孟玉书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不知要从何下手。
陈淮始终没有抬头，躲避着孟玉书的视线弯腰将咽不下的米粉都吐出来。
“喝口水顺顺。”一杯温水悬停在陈淮嘴边。
他下意识看一眼，是去年情人节买的情侣杯，抿着的唇松开，乖乖张嘴喝水，然后抬起手背抹眼泪，手背脸上全是乱七八糟一层糊一层的水迹。
喝过水喉咙就舒服多了，陈淮盘腿侧坐在椅子上，额头抵着孟玉书肚子不让他看到这窘迫模样，鼻音很重：“我没想哭，但控制不住。”
中秋前夕吵架把人气得饭都没吃摔筷子出门，他以为今年要一个人过中秋，他没想到孟玉书就在小区外面，也没想到孟玉书在等他接回家。
更让陈淮没想到的是孟玉书居然察觉到他不敢说的心事，他害怕孟玉书会不会又觉得他太敏感。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和孟玉书的差距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他怕抓不住人，也怕成为他的累赘。
本来没什么，他只是自己瞎琢磨，想想也就过去了。
偏偏孟玉书忽然说什么对不起，他一听就憋不住，委屈蹭蹭冒头。
真的丢人又矫情。
孟玉书圈着陈淮轻抚，声音很温柔：“我知道，可以哭，陈淮，在我面前不用控制。”
孟玉书很自责，是他大意了，没注意到陈淮最近的变化。
他低头亲亲陈淮额头，单手扯过一张椅子坐下，把人抱在腿上安抚：“没关系，可以哭，陈淮，我在。”
他捧着陈淮的脸从额头亲到下巴，最后停在嘴唇，只是轻轻触碰，贴在一起，手也顺着脊柱抚上后颈，最后停在那里不住揉搓。
一股奇异的温度以坚不可摧之势冲散心头委屈，陈淮很快平静下来。
最初陈淮不喜欢孟玉书叫他名字，现在也会觉得连名带姓的叫让他很安心，像是一种誓言，轻缓又郑重。
陈淮安静地搭在孟玉书肩上，担负了额外重任的眼睛开始泛酸，这次是困。
眼皮逐渐沉重，陈淮眯着眼睛撑得艰难，几乎只剩一条缝隙，看不清任何事物。
孟玉书感受到肩上的呼吸变得轻柔绵长，侧头吻在陈淮耳后，把人抱起带进卧室。
床品是孟玉书喜欢的浅色，和陈淮的肤色不太搭，此刻他恬静地躺在床上，孟玉书无端联想到被摆放错橱窗的玩偶。
不是的，陈淮不是玩偶，陈淮是陈淮。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陈淮。
他立在床边好一会儿，折去卫生间拿了湿毛巾给陈淮擦脸和手，比擦古董还要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