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透露
这时间最令人心痛的也不过的生老病死，得不到，爱不得，重要之人错过了，衷心之人离开了。
随州的大雪纷纷洒洒，覆盖这一片天地色彩，辞镜不知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这片大雪之下的秘密，又譬如这潜藏在大雪之下的往事。
往事重提，到底会给生者带来多大的伤害与痛苦，这论谁都不知。
室内香烟萦绕，渐渐消散，化为朦胧的烟气，竟也与这静默的氛围融为一体，桌上的茶盏渐渐凉透，余留下的茶香也逐渐被香气覆盖，散发的清香无力且单薄。
院落的这一头，老夫人就着凉茶将往事重续，而隔着重重的枯树林中，距离卓院极远的地方，一道单薄的背影在纷扰的雪中穿梭，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也逐渐被大雪覆盖。
若不仔细看着，约莫也很难见其身影，那一抹雪白的衣袍几乎同这满地的白雪融合。
辞镜双手冰凉，腰间还挂着一柄长剑。她裹着暖袍，下摆已经被吹来的寒风席卷，整个人都是逆着大雪前行，若是稍有不慎，也就很快就会被大风带着走。
三姥姥共交代给她十件事情，并且允诺，若是在天气转暖之时完成这些事情，便就会放她回去。
这样难得的机会，辞镜自然是不会错过，但如今的第一件便是要在今日前往随州的一处山脉，寻找一人。
此人乃这一地的药草先生，名唤杜折，他精通药理，常年居住深山，不与城内人交往，若是是要有人寻他，没有十天半个月，一般人也很难知晓他的踪迹。
去寻他的理由，辞镜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如今她找人心切，这些天也只顾着去寻他的踪迹，又哪里有心情去问老夫人寻他的原因。
这些日子，她不停打听，这才得知这杜折回随州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前往随州的戈林山。
戈云山势平坦，不似崇州那般奇崛不平，但若是要登上山顶，也不是轻易之事，如今大雪纷飞，登山原本就不是正确的选择，但辞镜却依旧一意孤行。
卓宅内，老夫人喟然长叹，先前落在身上的佛珠也被她攥在手心。
“这件事原本也不是什么天大秘密，但这却事关阿镜，我目前还不愿意告诉她，若是哪天她来问我，我倒还是会选择告诉她。”
暖室静默，独有老夫人的叹息在继续，成玦原先还有些好奇，听完老夫人的话后，眼神也逐渐凝重起来，便突然意识到此时的特殊，不敢懈怠。
听者都以为是个谈闲的故事，但却不知这故事里的人和事，都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事。
“老身最后一次见裴岩，倒是在一个雨夜，他身受重伤，还是被人抬进来的。
老夫人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不由得咋舌，好似那般凄惨的场景足以让她毕生难忘。
“他当时浑身是血，老身现在想来依旧是有些胆战心惊。”
“既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先压制伤势再送来随州？”成玦困惑不解。
老夫人眼神微眯，露出变化莫测的神态。
“你这样的疑问，我当时也不是没有问过，只是得到的回答却如此可笑。”
“他们原本就没打算救他，只是想着这一路上随着他的命格，若是死在半路，回随州也顺势给他埋了，不枉此行。”
说道此处，老夫人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但这裴岩命倒是很大，硬是撑到了随州，老身刚见他时，确实也很惊讶，受了这么重的伤，但还喘着气，脉络都还正常，只是过于虚弱。”
“既然都打算将他送来，却没打算救他？”成玦越来越想不通，可是思绪不通的也不过一瞬间，当可怕的念头涌上来时，他突然噤了口。
“小伙子，你应该也想到了其中的缘由了吧？”老夫人笑着，好似这条命对于她而言不过是草木罢了。
“我只是没想到，当年的左羽军，内部竟已经腐朽到如此程度！”成玦突然感叹，心中还想着穆临的事情。
“也这么说来，在左羽军的时候，他也没有死，而是直接被人送到这里来的？”成玦惊讶，虽说不信，但看如今左羽军现状，也逐渐接受其中的现实。
“看破不说破，这其中大抵是这样，而当年的复杂之处，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难解。”
老夫人轻摇着头，但又紧接着叹口长气，像是突然舒口气，将往事云烟尽数吐出，“也不过是要掩人耳目罢了，是活是死，又如何呢？”
“不过，要送他来随州的人又不是军内之人，不过是随意用钱打发送来的小厮，照顾不周也算理解。”
“崇州离这随州如此遥远，这一路上，他们带着这病怏怏的人，心情自然不快，没有请郎中诊治，当时想了想，我也就不纳闷了。”
老夫人喝口热茶，突然燃起继续絮叨的念头，只是令她自己惊讶的是，这样的往事，几乎要被她带入棺材中去，如今却被她来，甚至还是对一个外姓的人说。
“我遣人去找了好几个大夫，好不容易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也算他命大。”老夫人感概，心绪又将她带回那样的岁月之中。
阴雨连绵的随州，日日浸入压抑的气息，雨水逐渐蔓延过低矮的石土，低浅的草木。
“老夫人，我本是应该死去的人，为何要救我？”裴岩的面容几乎没有任何生气，胡子拉碴，颓废得很。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朦胧的大雨，而老夫人正执着拐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外面连绵的大雨。
“不是我要救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老夫人道。
裴岩依旧没有转过身，像是喃喃一般。
“我不明白。”
“或者是因为你命不该绝。”
老夫人的话里没有夹杂任何情感，她匆匆前来，不过是看裴岩整日坐在门槛，一副要寻思的模样，整个人气愤得紧。
“是穆将军的命令吗？”
裴岩喘着热气，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如同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