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牌位
老夫人看着满屋的木牌,眼角有些湿润,突然有些感慨,摇着轮椅停在祭桌旁,她望着面前木牌,却又不像是看木牌。
“把你母亲的信件拿来。”老夫人转过身,面朝向门前的辞镜。
老夫人说这样的话,辞镜多少有些奇怪,却还一直看着老夫人。
“要看我娘亲信件做什么,难道,难道我娘亲没告诉你?”
辞镜还存着侥幸,面对三姥姥,还在赌,赌三姥姥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赌娘亲也没有告诉她。
若是这样,她自己说不定还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想到这里,辞镜朝袖口取信件的手也停了停,两指半伸入袖子内,夹着衣口没有再移动。
三姥姥似乎看出辞镜的心思,爬满皱纹的面容中还隐含着更多的情绪。
“你把信件拿出来,仔细看看你母亲写的内容!”老夫人言语强硬,不容辞镜任何余地。
“三姥姥……”辞镜有些惶恐,但又不敢忤逆,只好垂着头,满脸不情愿地掏出皱巴巴的信件。
辞镜不解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这三姥姥如何得知信件她会被她随身揣在身上,又譬如,这三姥姥为何要自己再看信。
当她甩出薄薄的信页时,光亮投入漆黑的信封中,透过封面好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一张薄薄的纸。
“怎么还有东西?”
她好奇地晃了晃信封,便下意识将信封倒出来,一片薄如蝉翼的方块落在她掌中。
若不是自己观察,竟然发现这是一张叠了很多次的信,待她展开来,娘亲的小字却似乎把她的心堵得严严实实。
“这,这是什么?”辞镜脸色大变,彻底慌了,握着书信的手都有些抖动。
“全看完了?”
老夫人神情依旧淡然,似乎早就已知道书信中的内容,看到眼前辞镜的惊讶丝毫不慌张。
“娘亲是要我……”辞镜有些激动,嘴边的话呼之欲出,她眼中气愤和不甘也慢慢沉入心底,“一直一直……待在这里?”
“不止。”老夫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秉性,你在元州城的这些年,恐怕也没有习得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吧?”
“三姥姥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好学习?”辞镜有些漠然,“毕竟爹爹还将我送入女院学习一段时间。”
“女院算什么东西!”老夫人冷哼一声,眉头轻蔑扬起,“它不过就是为皇家择人,去那里待多长时间又如何,算不得什么!”
“阿镜也是这样想的。”辞镜下意识附和,眼见门口踏进一个熟悉的身影,目光全然集中在她的身上,“小布头?”
小布头没有继续前进,在门口处停下,有些惶恐地看着辞镜几眼,又继续低着头。
“老夫人。”她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轻轻唤了一声。
老夫人却没有回应,只是一直坐在那里,如竹子一般的十指交叉落在身前,抬起厚重的眼皮,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我听过你的事情,阿镜的娘亲在书信里提了一嘴,我也大概知道你们之间的一些事情,辞镜和你一起不是巧合。”
“小布头,小布头知错了。”她慌张地匍匐在地,不敢有任何怠慢。
老夫人见她一副胆怯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翻涌着厌弃的情绪,她厚重的眼睛又再次阖上。
“你,先去后山劈柴,劈不完十捆,不得休息!”老夫人
“是。”小布头战战兢兢地回应,抬头望了眼不明所以的辞镜,匆匆退去。
“小布头……”辞镜不解,满腹狐疑。
“你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呢,还别着急担心你的丫鬟,不就是劈个柴嘛,还能劈出什么玩意?”
她右脚下意识踏出一步,身后沙哑而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直接牵住她的脚步,这刚使力的左脚却再也迈不出去。
辞镜还想辩解,但对上老夫人幽如深谷的眼眸,再多的话却也没能吐露。
“阿镜,你跪下!”老夫人曲指重重敲着手柄。
这一声沉闷而压抑的声响,敲得辞镜内心发毛,她的心也沉了沉,小心跪在冰凉的地上,目光只是停留在地上那片狭小的空地。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跪下吗?”老夫人目光如炬,满心的怒火几乎已经窜在她舌下。
“我不知道。”辞镜回答,不带任何情感。
“还犟嘴!”老夫人大怒,一遍一遍敲着手柄,“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卓家的庙堂,这是都是列祖列宗的排位,”
“你仔细看看这些牌位!”老夫人枯指一竖,遥遥指向侧面墙上,“这位是卓家的人,他为什么而死,你知道吗?”
辞镜摇头。
“他为了一块官印,最后死于劫匪的乱刀之下,运回来时,身体都没有拼全。”
辞镜眼神一抽,还没有从思绪中抽出,又见老夫人朝右侧一指,“这也是姓卓的,他一生为的不过就是功名利禄,不得志后又郁郁而终,可惜可怜?”
老夫人目光再次落在辞镜身上,见她虽然跪在地上,却跪的笔直,她的目光是如此强硬,同她的母亲是那般神似。
记忆里那个眼神坚定的女子,就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里,快马加鞭离开随州,这期间连头都不曾回过。
“我呆在这块地方,都已经好多年了,我就看着这些木牌越来越多,越来多啊……”老夫人无论是睁眼还是阖眼,那决然的身影却依旧清晰。
“你娘自小在我身旁长大,如今却一直无法回随州祭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后葬在这里。”
老夫人语气突然沉缓,如同大江大河绵绵不绝。
“我留了不少无字碑,那其中一个就是为她而留,只可惜了,她死后却不能葬入祖坟,用家乡的木头制成的牌位也算了结她一桩不能圆满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