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把事业当成一生伴侣的女人，男人都是她都市故事里的情节，换言之——过客
“晚上给我打电话，你没事做吗？这么寂寞不能招聘新员工吗？我离职了，不拿壹周一分钱工资，为什么还要半夜轰炸我聊工作？”
“这是在向你抛出购买意向。没听见我要买你的公众号吗？早年很有名的资源加字幕组的公众号，后台粉丝估计是你的十倍，也就卖了三十万。我现在价格很合理的，要不要卖给我。”
鸡同鸭讲。身体里的情热慢慢褪去，顾逸快哭了：“你就不能白天打电话吗？”
“白天太忙。”杰奎琳键盘咔咔地响，明显还在阿拉斯加办公室里：“不是说可以找你喝酒吗？都没叫你出来，只是打个电话而已——不会在和男朋友忙着吧？”
梁代文翻开的那本书名字正好叫《自控力》。杰奎琳对面的声音冷冷的：“新一期内容真的好，要不要我付费授权，搬到bypass重新做首发吧。”
顾逸闭着眼睛：“为什么突然要买我账号，《bypass》的长漫画推送都已经火过一轮了。”
“找不到人继续画。新员工也招不到，有点画画水平的都要三万一个月了，属实离谱啊。”
“那你舍得发薪水不就行了。”
“真舍得的话，你在职的时候就能发了，不用非要等新招的。都已经在新公司做领导了，还不知道公司是有季度预算的吗。”
被突然噎了一句，顾逸忍着没有顶嘴：“还真是对不起了，我只是个负责内容的主编。”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寂寞的女人此刻一定很苍白，偌大的办公室常年阴冷，她就在里面做冷血动物，吃沙拉，厌食，在健身房消耗了热量再回办公室，精力都献给工作。连续追电话过来，也许自己是她唯一能聊上两句的朋友，克制得几乎为零的倾诉欲，聊天契机还是开价。
孤独得有些可怜。顾逸当然不会揭穿，只躺在床上换了个姿势：“大魔王，三十万买我的账号，你太破费了。我这就是个记录生活的账号，你买掉了我再开一个，还再追着我买吗。”
“不会，你就继续在现在的公众号上画。”
“你可真会玩，合着我卖你个东西还得有售后服务呢。”
“我又不是不给钱。”
“我就知道你愿意这么放血肯定有鬼。”
“我还是那句话，你就是内容的ip，三十万买你这做的内容，我愿意。”
正被话感动得稀里糊涂，梁代文的手机屏幕递过来，上面写了三个字：“拒绝她。”
顾逸委婉地先把电话挂了。听诊器放在枕头旁边，两个人都暂时没了兴致，扯过被子的顾逸还在惊叹：“三十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想要，我给你就是了。真想做成广告想赚这个钱，你早就想办法了，不会等到现在，杂志里私下搞点广告还不容易吗？痴迷内容，就好好写真心想写的。”
虽然感激，但顾逸还是泪往肚里流——她都这么值钱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自己没发现呢！
梁代文捏住了她的鼻子：“不要再揪着钱不放了，不是只有穷人人设才适合你，都会讲故事了，想想别的段子来源吧。”
说完一把把她蒙进被子里，和皮肤蹭在一起窸窸窣窣，听诊器金属的声音传过来——机器人梁代文，此刻不再给她想工作的机会。
在新公司入职三个月，顾逸已经攒下了50篇的原创内容，公众号的菜单栏也按照最初的规划分类完毕，后台的读者也变多了。新开通的段子投稿越来越多，已经需要单独划分给其他的运营去做审核了。至于她的任务——综艺节目录制完毕，她要认认真真地开始给参赛的知名演员做访谈了。有些脱口秀演员比较注重在文本中加入追求，那么文稿就要写得达到对方想要的深度；有些更喜欢戏谑，不愿过于袒露私人情绪，就还原他的对谈内容；有些愿意表达观点，那就让他尽情再过讲段子的瘾……每次对谈都能喝酒，路上、公园、酒吧、安全通道……顾逸穿着帆布鞋听到啤酒开盖时咚地一声，都会觉得，这种做自己的工作是她想要的没错。
杰奎琳的确给了她一套标准的职业素养，对客户的迅速响应，永远稳定的内容输出，简洁且突出重点的审美，在同一个领域做持续挖掘……虽然说话难听，时不时喜欢打压，但这种训练，是她现在能够领着几个年轻后辈做内容，却毫不慌乱的前提。
她的确该找杰奎琳好好聊聊。
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她回老东家准备找杰奎琳聊天。杰奎琳在阿拉斯加办公室里训人，顾逸和老同事打了招呼，坐在戴唇环的同事身边。看到顾逸倍感亲切，他又给顾逸送来了新鲜八卦：pony前一阵被市场部richard的老婆找上门来，在办公室揪着头发打架，起因是发现了他们在tinder上的聊天记录。两个人在微信上只聊工作，tinder里都是各种颠鸾倒凤的言语调戏。唇环男指着阿拉斯加：“杰奎琳最近抓她工作很严格，群里勒她出稿子，但你猜怎么着？最近几篇带广告的数据反而真不错。”
顾逸看着在一楼小会议室里开会的pony，的确是没有受这件事影响，开会的表情非常认真。她问：“pony没有要离职吧。”
“去哪。三十岁工作难找，她现在也是杰奎琳重用的员工，没办法，你走了之后后继无人。pony和我抱怨，tinder上聊天本来是浪漫的，和老公在一起没有激情了，这样偷来的‘mindfuck’给了她灵感——我听了觉得还有点道理。”
这套说辞倒让顾逸觉得新鲜。
杰奎琳忙到了7点才下班，活活让顾逸在壹周办公室呆了两个小时。见面直奔主题：“你自己的这个账号，要不要考虑卖给我，三十万我现在就可以转账给你，你运营，画画费用我照常。”
顾逸这才明白，她背后有一系列的资源可以投广告，账号只是个载体。但她的确困惑：“你手上有那么多官方微博，不费时不费力，干嘛找我。”
“得做点有趣的。正常账号讲究内容垂直，后期容易变现；但你这种有趣内容的不多，还可以卖一些故事版权——lindsey，脑子要活络。”
比起只讲美妆时尚财经鸡汤，顾逸的确在内容不统一的情况下，保持了一种连贯：有趣的故事和观点，丑却有特色的漫画，和脱口秀一样。bypass曾经短暂地拥有过这样的内容曝光，但现在的确只能恢复到“文本+观点”的老模式，灵魂还在她身上。而且她也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杰奎琳要的还有故事，合着这个女人没有友谊，看中的都是别人的钱。
还不如黄闻达有血性！
想到这儿顾逸搪塞：“算了。小漫画都是乐趣，要我跟着你做内容变现，我兴趣也不大。搞钱这种词在我身上不太成立，我只想好好做点内容。”
“看来新公司薪水不错。这事儿你考虑着，如果真的有接广告的想法，找我。”
能在离职员工的身上挖空心思地寻找商机和利用价值，顾逸不得不服，这个女人到了六十岁估计也会生机勃勃，不安分的女人永葆年轻。但眼下杰奎琳拿起健身包又放下，悄悄看了顾逸一眼，开了电脑又关上。顾逸看穿她的寂寞：“要不要喝一杯？”
“去我家喝吧，我不想再在酒吧跳卡门了。”
回家喝酒的杰奎琳克制得多。再次进到高档公寓顾逸还是会觉得一个人住太过奢侈，杰奎琳只说，没错，越大越豪华的房子，压迫感其实越重。但到了这个年龄，按照自己的能力装点生活，最节省精力，引来的才会是旗鼓相当的同伴。
敞开的衣柜里还有男生size的衬衫，熨烫整齐，甚至还有方方正正的包装，是男士内裤。杰奎琳也没关柜门：“为了不让你误会，我要澄清一下——也没什么，我就是偶尔有男朋友。”
这话意味深远。顾逸坐在沙发上闷了口酒：“好的知道了，算我拜托你，天黑之后不要给我轰电话，非常打扰我的生活。”
“哦。”杰奎琳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笑容和许冠睿很像：“精神世界越不丰富的人才越渴望两性关系。等真的足够独立了，就会发现无论是没能在一起的真命天子，还是短暂让心里有波澜的对象，都是情节，换言之，过客。”
“不要这么残酷。”顾逸喝了酒陷在沙发里：“对爱情尊重一点。”
“作为朋友和前领导提醒你，lindsey。”杰奎琳的话很郑重：“无论和其他人感情多好，永远要依靠自己。”
顾逸和她碰了碰杯。拥有过刻骨铭心爱情的人，现在只选择相信自己，没有感情的负累，也没有家庭的束缚，富足的生活隔绝了世俗的指点，杰奎琳卯足了劲儿往前走，没有女人不会在类似的年纪看到她时，心中踟蹰——如果我当初选择事业，会不会也是这样。严格意义上，顾逸应该不算是杰奎琳的朋友，喝酒也只会有这么一次。随着时间，她会拥有新的下属，相互不再需要，自然就不会再有联系了。但想到这儿，顾逸心里又燃起了好胜心，至少努力到让杰奎琳偶尔想起，这是配和自己喝酒的朋友。
刚想到这儿，杰奎琳喝得醉了，又开始撒酒疯。这个中老年，竟然会在家里把手机内容投屏到电视上看。她也不戒备顾逸会看到信息，毕竟微信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工作群。出于职业敏感，她把微博热搜打开看了看，又看到了关醒心的名字，在五十几条，要仔细翻才能发现，但也算是热搜。挂着的是各种吃瓜营销号，把关醒心那段采访单独剪辑出来，配文：“这样就有点又当又立了吧，大家怎么看？”
还有人追问不舍：“vc男和金融女可谓是因为你被拆散的，金融女都有心疼的热搜了，大家都在声讨你，你最后为什么谁都没选呢？明明在节目里那些引诱的招数都是你的高光场面。”
关醒心依旧微笑，但内心是真的烦了：“男人赢了就会讨人爱，女人赢了只会被男人嫌。有心机，搞花样，宫斗宅斗的，好像女人只有放弃拼胜负，被男人选上才是胜利——我不想进入这样的结果里。他们愿意喜欢我，我是很感激；用那么多招数让男生动心，最后无论我选谁都会被骂的——又怎么样呢，我就是谁都不想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