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棋子
崔欢办事甚为妥当，隔了一日，他带着我常年珍藏在一个白玉盒出了一次宫，回来时，一切俱已办妥。
姜堰如今是日日都要到我宫里来小坐，这一日听闻他要来了，我就用坐在床上开始哭。姜堰进来时吓了一大跳，冷着脸问玉莲：“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不关她们的事。”我连忙拉着他，继续哭：“我是高兴的。”
姜堰这才放晴，好笑地看我：“高兴也哭，你这不是存心吓我吗？说说看，是什么喜事，竟然能把你喜哭了？”
我说：“我原先以为我入了宫，家乡又那般偏远，只怕这辈子在这掖庭都不能有亲人。昨日跟我宫里的崔欢闲聊，正好说道这件事，崔欢无意中的一句话，反而叫我想起了一件事来。”
姜堰显得颇为有兴趣：“哦？他说了什么？”
我喜道：“崔欢说，‘奴才记得京都府尹兆庐，他的夫人，好像也跟娘娘是一处的人，也姓季，莫不是本家？’王上，崔欢说的是不是真的？京都府尹的夫人，真的是姓季吗？”
姜堰细细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手：“你还别说，好像还真是的！”见我满脸喜色，他安慰我：“你也别着急，等我明日上朝，给你宣京都府尹来，一问就知道了。”
我连连点头，开心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姜堰说话算话，第二日下朝时，他特意留下了京都府尹，并让苏息将人带来了我的靖安苑。我细细打量京都府尹，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这人就是姜堰大婚那日，我从马车里望过去，与我对视的那人。
我屏退左右，令崔欢和玉莲守着门，才敢放心跟他说话。
兆庐如今已经年过五十，满目沧桑之色，显然这些年并不好过。他看我半天，才幽幽地道：“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又叹息：“不过，你的母亲没有你如今的气韵，也没有你的杀伐果决。”
“三舅舅，你老了。”我说。
他点点头：“是啊，怎能不老。当初你娘还没有生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快要三十了。如今，都过了这么多年，你也快二十了。真难为你还能认得出我来，我本以为我被兆家放逐后，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认出我来了。”
旧事重提，一时间两人都无话起来。
沉默半晌，还是他先打破沉默：“你着人将红芍的玉佩送来，到底是有何深意？”
是了，我命崔欢给他送去的白玉盒，里面正是装了红芍的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本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刻了一个庐字，却是他送给红芍的定情信物。
“我要舅舅你，帮我做一件事。”我毫不犹豫地说。
他愣愣看我，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你决定了？真的要那样做？”
我点头。当初红芍将这块玉佩托付给我的时候，告诉我，只要我三舅舅看到这块玉佩，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我完成心愿。这玉佩，是他对红芍一生的承诺，更是对季家不变的忠诚。
他为了季家隐姓埋名这许多年，在那一日为了红芍的一个约定，甘愿成为季家埋藏最深的一颗棋子，这份情深，我甚为敬重。
“姜堰在调查燕山被刺杀一案，我知道你一直在秘密地培养隐士。这一次，我要你将隐士收集到的一切关于郭琦的罪证，一点一点地披露出来。”我看向他，微微勾动嘴角：“最好是，大大小小都有。切忌，要做得不露痕迹。”
他答应了，但还是有些迟疑：“陵儿，我听说，姜堰十分宠爱你……”
“你觉得，我会稀罕这些？”我打断他：“舅舅，我姓季，不姓姜。”
兆庐浑身一震，再不敢多言。
我看得有些好笑，不禁放柔了声音：“舅舅，我如今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红芍死的时候跟我说，我在世上并不算完全的孤单的时候，我特别想扑到你怀中大哭一场。”我翻身跪下，重重叩了一个响头：“这一个响头，代表了季家。”
他跳起来扶我起来：“使不得使不得。你说的，我照办就是了。”
我顺着他的力道起来，心头依旧有些想哭。这张脸幼年时见过几次，原本也算不得熟悉，现在看来，就分外亲切。
我又问了一些关于他的夫人的事情，他隐姓埋名这许多年，后来娶了妻子。他的妻是个无名小卒，因有深意，早些年就改了姓氏为季，捏造了假的籍贯。籍贯是哪里，自不必说，与我和苏息是一处。
这样就对上了与姜堰说的谎话。
时间不早了，兆庐告辞出来，临走前忍不住回头问我：“她……她是怎么走的？”
这个她，自然是红芍。我想起那个雨夜，红芍悄然逝去的那个夜晚，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我将那件事粗略地提了一提，他握紧了拳头，脸上有愠怒一闪而过：“这些该死的阉人……”
“红芍的仇，我自然要报。但仔细想想，如果我母亲还尚在，又岂容这些人来欺辱她？”我抹了抹眼泪，想起红芍，恨意难填。
兆庐就不再多话，但我看他神色，心知他已然坚定了志向。
我可以不相信他，但我相信红芍。如果他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人，红芍也不会因而念了他一辈子。
送走了兆庐不久，姜堰就来了。我将刚才的问话告诉了他，且惊且喜：“原来兆大人的夫人不仅跟我是本家，而且，她还是我父亲的一位远方表妹。你知道么，父亲原来不告诉我，是因为我这位姑姑是与姑父私奔到此的，难怪父亲不愿提。”
“幸好她私奔到此，否则，又哪里来的如今的福气？”姜堰笑道：“既然是你的姑姑，以后你若想家，不妨招她入宫来陪伴你。”
我当即谢了恩，开心地笑了起来。
“既然我帮你找到了亲人，你打算怎样来谢我？”姜堰邪笑着凑过来，亲吻我的耳垂。我会意地吻他，缠绵之间，又听姜堰提议：“青雕儿，给我生个孩子吧！我真的很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