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香消
是的,这掖庭并不只是女人的天下,更是男人的朝廷。
这些掖庭的女人能不能得风得雨,全看自己的本家在朝廷能不能顺风顺水,这本来也是息息相关的事情。
我冷笑,既然是男人的朝廷,如果这个朝廷不再了,掖庭还是那女人的天下吗?
然而,没等到我开始自己的计划,掖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就在王后的旨意传达到长云苑后的第四天傍晚,惠容华永远闭上了眼睛。这一场香消玉殒来得无声无息,长云苑里的哭声也没有传到弘徳殿,据说去禀告姜堰的宫女连长云苑都没有走出去,就被守门的侍卫拦了回来。
我问过了崔欢,惠容华近些年来身体越发的弱,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太医一直吊着这口气,分明是活受罪。
这一番撒手人寰,或许于她倒是解脱。
崔欢在一边感叹着说:“惠容华娘娘也真是可怜,据说咽气之前,嘴里还一直喊着王上。但……郭美人得势,又一直怀恨在身,岂会如她所愿?”
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正落在桌上。我抬起眼来看崔欢:“你是说,惠容华仙去的事情,郭美人是知道的?”
“自然。”崔欢说,“这掖庭估计还没有能瞒过美人娘娘的。”
是吗?那也未必。
我高深莫测地笑笑:“崔欢,你说,郭美人其实是个胸大无脑的蠢材,又如何在这掖庭兴风作浪呢?”
他顿了一顿,试探着说:“旁有贤才,如刘备遇诸葛。”
“是诸葛还是司马懿,未必分晓。而她也做不成刘备,你说,要是我们帮她看一看身边人,效果会不会好?”我笑着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那里,是昭美人的住所。
崔欢一愣,对我伸出了手指:“娘娘这招,高!”
我笑起来,重新拿起茶杯喝茶:“如何做,就不用我说了吧?”
崔欢立即下去了。
下午,我去玉福宫看昭美人。她最近气色不是很好,据说晚上睡得不好。我让宫女熬了养身的银耳莲子粥,给她带过去。她歪在床榻上,旁边坐着茵昭仪,见我进来,也招呼着我坐在一边。
我将熬好的粥给她端过来:“姐姐,听说你最近睡眠不好,我熬了些养身的粥,多少喝一些吧,对身体有好处。”
“我没胃口。”她摇摇头,对我笑道:“不过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就吃两口罢!”
茵昭仪笑道:“还是容华妹妹有心,我就没想到这个。”
我嗔笑:“瞧茵姐姐说的,我是闲得无趣,才爱捣鼓这个。哪里像茵姐姐,手又那么巧,绣绣花就能打发不少时间。上次王上还跟我说,你该多学学茵昭仪,她那刺绣,上回母后看了都赞不绝口。”我将姜堰的语态模仿出来,惹得两人好一通笑。
昭美人笑道:“你看看她这小样儿,哪里像是真要夸人的?”
茵昭仪捂着嘴吃吃的笑。
我端着碗挪了挪位置,将粥喂给昭美人喝。昭美人甚诧异地看我一眼,低下头就着我的手去喝粥,喝了一口,皱眉呀道:“好苦。”
我背对着茵昭仪,也不好说破,对她口语:“良药苦口。”昭美人一愣,我却笑着说:“可能是我莲子没选好,我试试。哎呀,忘记放糖了!”我尝了一口,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茵昭仪说:“既然苦就先别勉强了罢!”
“好歹是容华妹妹一片心,反正也不多,我还是吃完吧!”昭美人捂着嘴,轻声唤娟然:“娟然,去给我拿些蜜饯来。”
娟然应了一声,去了。
我坐回原位,看昭美人一口一口将那些粥都喝完了,又咋舌道:“这么苦的莲子粥,我还是第一次喝。妹妹,你这是第一次做吧,哎!”
我笑而不语,茵昭仪道:“莫不是妹妹要做给王上吃,拿昭姐姐做个试品吧?”
“哎呀,这也给姐姐们猜对了。”我装作讶然,果然引得她二人发笑。
笑着笑着,昭美人打了个哈欠。茵昭仪识趣地说:“我们坐了这么会儿,姐姐大约也乏了。既然晚上睡不好,趁这会儿功夫,赶紧补补觉吧。妹妹就先告退了。”
我也跟着告退,昭美人却执着我的手笑着说:“妹妹如今忙,难得来一趟我这玉福宫,每次见着妹妹,我总想起以前并排躺着聊闲话的日子。你若没有什么大事,便陪我也躺一躺吧?”
“好。”我应了声,又跟茵昭仪说了一声,脱了鞋袜,躺到她身边去。
娟然拿了蜜饯回来,轻唤昭美人起来吃两颗。我连忙阻拦她,低声说:“别吃。会影响药效的。”
“我究竟是怎么了?”昭美人迟疑道:“刚才我见你神色古怪,是不是……我这病,另有蹊跷?”
我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细细把脉。好一会儿放开她,因害怕她担忧,也不能说破,但也不能不说。许是见我神色迟疑,昭美人害怕起来:“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别怕,我在呢!”
“我到底是怎么了?”她也知自己说了不祥的话,拉下我的手低声问。
“我且问你,你除了晚上睡不安稳,是不是还经常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我严肃地看着昭美人:“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昭美人且惊且呀,捂着嘴哭起来:“你,你怎么知道?我好几次晚上醒来,都在屋子里看到了一些……一些令人害怕的东西。有一回,我甚至看见了多年前死去的一个容华,披头散发,一脸是血的哭着求我救她,那模样,让人好生害怕!妹妹,我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谁要害我?”
“还能有谁,自然是上次要害你,又没害成的人。”我咬牙道:“你应该是晚饭中被人下了曼陀罗,分量不多,多日累计下来,才能致幻。姐姐也不必害怕,既叫我发现了,便不能不管。”
我顿了一顿,忍不住想数落她:“姐姐,不是我说你,你一人在这深宫,不能不多一点心眼。这掖庭如此龌蹉,你要如何自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