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旧事
隔日,我在御花园受辱,连同安昭仪在自己的储秀宫里被人暗害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崔欢是有些手段的,因在慎刑司就有的协议,他依附于我,自然也是图那权倾掖庭的显赫,不能不尽心尽力为我办事。他手下有很多人,这消息散播得也十分有技巧,没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纳兰修容知道这件事,正是我给她找的一个立威的台阶。
她也果然不负我所望,对于我被郭美人羞辱这件事,只是给予了安抚,厚厚的赏赐和礼物下来,堆了一屋子。而对于赫连九被暗害一事,她上心得多,着了人去查。但事隔良久,线索大多中断,要查出点什么来,谈何容易?
不过这样一来,掖庭里人人都知道,如今掌管掖庭的,乃是王后,不是郭美人了。
郭美人的视线也立即被她吸引过去,再也顾不得我这边。
我问崔欢,他手里可有什么法子,能帮王后一把,在掖庭立住脚跟?
崔欢笑道:“娘娘这样看得起奴才,奴才怎能不尽心为娘娘办事?娘娘放心,不出三日,一定会有线索的。”
他料得极准,三日不到,去探查的人从那宫女住过的偏殿的地板下,搜出了一包东西。整整一包的麝香粉末,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就埋在宫女睡的床铺之下。追查下去,那包麝香的油纸极为特别,乃是锡纸裹了油纸做成的,隔绝了麝香的香气。
而这种特别的油纸,只有掖庭到了年末时,内务府才会给各宫发下去,大多是用来包装封赏的礼物。每个宫里拿到的都不一样,不同的宫室用不同的花纹和字样,能分辨得出是哪个宫里的赏赐。
包住麝香的这一张油纸,映的花纹,是去年分给长云苑的样式。
长云苑,那里住着的是惠容华。
惠容华曾经是姜堰的女侍,在姜堰还只是太子的时候,就服侍在侧。后来姜堰登基后,就扶持她做了容华。同郭美人一样,她也是姜堰还未为王时就伺候在身侧的人,因为无所出,也不受宠,一直冷落在长云苑里。
这油纸出自她这里,当真是好生蹊跷。
崔欢却见怪不怪,又给我说了另一断往事。
那时候姜堰尚且还是太子,刚刚纳了侧妃郭氏,因想着惠容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多年,嫁人困难,也一并纳做了妾室。
惠容华生性温柔,姜堰也并不是真的全无好感。纳了妾室之后,自然与郭美人分了宠,并且,先郭美人一步,有了子息。
惠容华怀孕后没多久,一日午饭后两位宫女陪着她游了游太子东宫,在花园里一脚踩在了湿润滑溜的鹅卵石上,一跤跌倒,就此滑了胎。出了这事,那两个宫女自然凶多吉少,而惠容华日日以泪洗面,姜堰心情也不好,自然也安慰不了她,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没过多久,郭美人也怀了身孕。太后将她接入掖庭静养,没想到竟然就在掖庭,她的胎也没有养妥,莫名其妙地没了。
郭美人细细回想,觉得自己可能着了别人的道,东宫也就两位妃子,最见不得自己好的,只有惠容华一人。痛哭了一场后,她杀回东宫,着人将惠容华狠狠痛打了一顿,又狠心地命人将一碗藏红花,给惠容华灌了下去。
这事瞒着姜堰进行,她嘱咐了太医,不许谁说出去。
那之后,惠容华大病了一场,从东宫寝殿搬离到别院养病,这一养就养了多年,直到姜堰登基,才迁居了掖庭长云苑,也是个偏僻之所,并不与郭美人相见。
我听了这事,总觉得很蹊跷:“花园里怎么会有湿漉的鹅卵石?”
“这就是关键了。”崔欢抿嘴笑道:“那鹅卵石是有的,东宫里有条活水,一直通往宫外,河里有鹅卵石,并不足为奇。奇就奇在,那鹅卵石,是怎么到了路上,又是怎么被惠容华踩到的。”
我了然起来。
“既然一开始就是她下手害人,又怎的还要反咬一口?”我纳闷了。
崔欢道:“郭美人的性子也就是那样,喜欢迁怒旁人。她一贯嚣张,在东宫就处处与惠容华作对,后来得了势,就更加猖狂。这掖庭,可一直是她的天下。那之后到如今,六年过去,郭美人一直怀不上孩子,难免怨恨于她。依奴才看,今日这事,只怕也与这件旧事脱不了干系。”
我皱起了眉头:“你是说,那麝香从这宫女的地板下搜出来,又用的是长云苑的油纸,并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他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全是。我早就知道那宫女底下有东西,所以引导着检查的人去翻,如此而已。”
“所以,这东西其实一直都在,这事也是早就准备好了替罪羊的。”我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又是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果真是严谨,一旦宫女得手,她自然占了便宜;一旦宫女失败,也有人帮忙抵罪,且是她痛恨的人。果然毒辣!”
“你刚才说的那些,王上知道么?”我问。
崔欢腼腆笑道:“王上的心思,奴才一贯离得远,比不得苏公公那样贴身伺候的,又怎会知道。”
我看着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来。
苏息在这掖庭,无疑代表了宦官的最高权威;而眼前这个人,只怕是掖庭里阴暗角的洞悉者,他知道的远比苏息还要多、还要广!
这个人,不能与之为敌。
王后的动作也很快,这件事一定下来,很快就通报掖庭,下令将惠容华禁足。惠容华常年缠绵病榻,这禁足令听了也只是一笑,反而令有些人大快人心。
而我经过这件事,也从苏息那里了解到,郭美人干的这些,姜堰或许都是知道的。当然,只是或许,姜堰的心思,从来都是不外露的。苏息的揣测,有几分可信,也尚且等待斟酌。
但苏息的一句话提点了我,他说:“娘娘,这掖庭并不只是女人的战场,也是男人的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