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母后
我走到姜堰身边，曾经让我惊叹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淡然看我片刻，眼波流转间带着寒气，似乎要将我洞穿。这种冷，我已经熟悉了，但这一刻还是让我如坠冰窖。
他伸手来抓我的手臂，突然用力一拖，将我拖上马，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好似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听见他威严地命令：“回城！”
他带来的一群人立即扭转马头，快速向着江陵城里进发。
我被他勒在胸前，这一刻才觉得他的手臂有力雄壮，竟然让我动弹不得，这样大的力气，让我的心口和手臂都十分痛。
至始至终，我与他都无话可说。
沉默着进了江陵城，他将我从马背上抱下来，拽着我的手腕，强迫我跟着他进了屋子。我试着挣了挣，他发现我的挣扎，一下子拽得更紧。
我们进了屋子，他吩咐属下：“好好守着屋子，任何人不准靠近。”
我皱了皱眉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应该将我关押到天牢，等候发落吗？
“你有何话说？”关上门，他放开我，语气冷淡至极。
胸口里的那颗心，似乎被人重重捏了一把，痛得我几乎要弯下腰来。我深深呼吸，稳住自己的气息，好半晌，才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我输给了你，落到这个下场，不意外。”
“季子蒙荫二十年，凤凰归巢天下变。若问江山谁为主，正宫血脉当掌权。”他冷笑一声，紧紧地锁住我的眼睛：“我已经查过，这首歌，是你自己编的。”
我傲然看着他，努力维持自己最后一丝骄傲：“是！”
“好一句若问江山谁为主，正宫血脉当掌权！”姜堰冷哼一声，“好一句正宫血脉！谁是正宫血脉，前朝余孽吗？你可知为了季家，这天下死了多少人？”
我的怒火一下子窜了起来：“为了季家死了多少，那为了你们姜家，又死了多少！我季家四百一十八口人，通通死在你们姜家的刀下。那一年，我只有八岁！八岁！掖庭的土地，都被我亲人们的血染透，那些血渗透到泥土里，我躲在地窖中，血一滴滴地落到我的脸上，手上！隔了那么多泥土，那些血，都还是温热的！你们姜家，懂吗？懂吗？”
姜堰闻言，久久没说话。
我与他对视，拳头都紧紧地握了起来。
足足有两柱香的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转开头，就一直这样对视。
许久，还是姜堰先叹息了一声：“先辈们做了错事，我也无可奈何。难道这些年我为你做的这些，还不够弥补你吗？”
“弥补”两个字，一下子戳中了我的心窝。我能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冰凉，手足冰冷，我想，我此刻脸色一定无比惨白，我能从姜堰看我的眼神看到他眼眸猛地收缩，大约是我的表情，真的太过骇人。
我倒退一步，身子撞到身后的椅子，手一下子有了依托：“你……你早知道我是谁！”声音也是颤抖的。
姜堰点点头，看我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谁了！”
我猛烈地摇头：“不，我不相信！”
姜堰闻言，低头转了转自己的玉扳指，似乎在凝聚自己的力气，我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杀了季青雕那天，我也在场。”
“砰——”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震惊，扶着椅子的手不稳，一下子推到了椅子，屋子里这样安静，椅子倒地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的骇人，骇人的空洞！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我举得，我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否则怎么可能听到这么荒唐的话？
姜堰勉强笑了笑，似乎在说一个极好笑的事情：“你一定不知道，我见过你的母亲，甚至……还跟你母亲相处过好些时日。”
我立在那里，浑身的血液冰冷至极，抖着嘴唇说：“你……你说谎！”
“说谎？”姜堰轻轻笑了，那笑容却带着温暖，似乎想到母亲，表情变得无比的神往和虔诚：“我没有说谎。我的母后生下我，却发现先王志在天下，她担心我的安危，因而我出生月余后，就将我送出了姜府，送到了江陵城外一户农家抚养。我在江陵生活了近九年。我五岁的时候，遇到了你的母亲。”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姜堰浅浅笑道：“我在那户农家，生活得并不好。他们家有三个孩子，因为我是捡来的，对我自然要偏待些。那一年冬天，我终于受不住几位哥哥的欺负，从家里跑了出来。就是那时候，我遇到了你母亲。她那会儿，”他顿了一顿，继而道：“正为了逃婚，跟纳兰德私奔。”
我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他说谎，可他最后的一句话，又让我说不出来。
都联系起来了，他说的一切，都跟纳兰德跟我说的，联系起来了。
母亲以前并不想嫁给父王，所以为了躲避他，她选择了离开京都。后来，她偶然遇到了纳兰德，就变成了一起私奔。
姜堰道：“那时候，我没吃没喝，病得很重，倒在了离滔江边。你母亲捡了我，治好了我的病，因我不爱说话，她满心怜惜我，将我带在了身边。我病好了之后，也喜欢跟着她，她比我母亲更像母亲。可她说，她自己是在流浪，有家归不得，劝我回家。她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的母后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看着他，期待他往下说。
“后来，我缠着他们，跟着他们在一起两个多月。那差不多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跟着他们，我真正像个孩子，吃饱了饭，还可以出去溜溜，真不知道多快活。可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就找不到了他们。我问了邻居，他们都告诉我，你母亲被一个锦衣的公子带走了，刚走不远。我追着他们跑到码头，正看到那个锦衣公子抓着你母亲，半是胁迫半是搂抱地上了船。”他看我一眼：“那是你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