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出宫
我看了看天色，外面的日头已经毒了，多说也无益，只是笑着告诉她：“是真的，回去吧。这晋国的天下是要变天了，你且看着吧。”
送走了赫连九，我又拿起自己的针线，继续刺绣。这一回绣的是一幅合欢花，如此大的一块布，我已经绣了好几天了，才绣了一个角。绣成之后是要干什么，我却想不起来，只想着，如果能在天下大变前绣完它，是最好的了。
如果不能……那也带走吧……
我笑了笑，神情却恍惚了，一个不小心，针尖扎破手指，血珠漫出来。我尚未反应，那血滴却掉落在刺绣上，荡出一朵红晕，正中花心。
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幅合欢的图案，正因了这滴血，变得好看了些。
吃过午饭，我收起了这些，谁也不带，自己出了掖庭。
这会儿该当是下朝了，那些该见一见的人，也该见一见了。我没有办法安排他们的退路，至少要在最后的时候，救得下他们一命。
我不知道苏息是如何安顿的，但他素来有他的办法，想来他们都能活着。现在，就让他们为我办最后一件事。
第一站要去的，是新近提拔起来的郎中令府邸。他近来身体不好，我从宫里带了些补品给他。对外，我也称的是去探病。诚然我真是去探病，在别人看来，是怎么样就不一定了。只要我去了郎中令的府邸，去干什么，还重要吗？
从郎中令处出来，又去了京都府尹的府邸。他近来订了亲，我是去送贺礼。道理也是一样的。
京都府尹叫李苏平，是个内敛含蓄的青年，他的未婚妻是城东一个农家的女儿，他落难的时候，曾经救助过他。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这一点，我跟他有同感，所以对他也格外厚重。
他的妻子娘家贫苦，就算他接济，也未必能让人看得起。在这个官场，什么我还没看够呢？若她现在就被人看轻，以后的日子也很难过活。我给她送了这些东西，就是告诉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她并不轻贱。
诚然我的好意，会成为别人攻击他们的借口，但李苏平素来聪明，想来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离开的时候，他将房门关起来，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担忧：“王后娘娘，近来京都有些传闻，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说起来，我与他今日是第一次私下见面，以前只在朝廷上见过，他如此关心，倒让我有些吃惊。
我微微颔首：“有所耳闻。”
“恕臣多言，娘娘这个时候，是不该出宫私下回见外臣的。”他装起胆子说。
我轻轻一笑：“没有关系，王上若要怀疑，早就怀疑了。倒是你，我瞧着那姑娘心神不宁，你该多陪陪她。女子不安，你若说一些女儿家爱听的情话，大约是能抚平她的焦躁的。”
李苏平略有些不好意思，但正色道：“我落难时，蒙她不离不弃，今生定然只娶她一人，永不敢负！”
我定定地看着他，有些恍惚，那时候，姜堰也曾经这样说过……
我真诚地祝福他，又带了些警告：“记住你的誓言，天下负心汉何其多，你莫要成为其中一人。否则……”
“我不会！”李苏平说：“就是死，我也绝不离开她。”
“她是个幸福的人呢。”我低低地叹息了一句，随即抬起头来，正对上他有些诧异的眼神，我便笑了：“如此，就好好准备你们的婚礼。女人一生一次的重要日子，可别马虎了。过些时日，我会命人来教她一些东西，你莫要阻拦。好了，出来良久，我该回宫了。”
李苏平躬身道：“恭送娘娘！”
我点点头，不敢多说。出来的时候，见着他的未婚妻，立在院落中，神色有些惶恐地看着我们。我对她笑了笑，她受宠若惊，连忙跪下。我瞧着她的衣着素净得很，顺手拔下头上的一朵珠钗，插在了她的发鬓上。
这朵珠钗，还是当初我初初嫁给姜堰，他特意给我设计的。
如今再戴着它，心头格外的重，是一直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
李苏平的未婚妻发鬓浓厚，陪它正好，她诧异地抬头，那一瞬间，我好似看到了当初那个自己，戴着迷茫和动容。
压抑住眼中的泪，我低低地说：“有生之年，要好好地在一起。我……很羡慕你们。”
这样平凡的爱情，此生，我永不可能拥有。
缓步出府，能听见身后李苏平扶起他的未婚妻，低声问她：“王后娘娘跟你说什么了？”
“她好像哭了。”她答非所问。
后面再说什么，我没有再听。眼窝子的眼泪快要掉下来，我仰头看看天，这个时节，本不该有大雁飞过，可我似乎看见了一群候鸟，从模糊的天际飞过。
候鸟，该当归去……
还有些日子，就是新年了，这一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在他身边呢？
按照惯例，新年的庆典该当是我监管，可今年，姜堰早早就下了旨，让夏熙尘来准备。那一天，我在汤泉宫里绣了一天的合欢花，没有出门一步。
没有崔欢和如云的汤泉宫，如今只是一座牢笼，于我而言，不是家。
后来夏熙尘派了人过来，送来今年的庆典名单，问我有何不妥。我细细看过，今年的庆典里，她的本家格外的多，而季家人几乎都被隔绝在名册之外。她如今是迫不及待，要将我的势力驱逐了。
我低低一笑，这个时候还敢来惹我，提起笔来，将她夏家的人去掉得只剩她的父亲，又提笔添上了季家和赫连家的许多人。
写完之后，我拿出凤印，印上了章。
凤印落下，这份名单不可能再改。想在这种事情上气我，还不知道是谁比较生气呢。这下子，她该当呕上几天了。
夏熙尘以为我的一切她都窝在手里，却不知，她的一切我都全部知道，这掖庭终究是我最大，崔欢留下的东西，足够我颠覆她上百次。
可……
姜堰喜欢她，那问便留着她，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