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避风
姜堰得到消息来汤泉宫的时候，我正捧了一本书，窝在软榻上细细地看。
他进来，披风也不脱，就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我。今日早朝的事情搅得他心烦，下午又出了这许多幺蛾子，他自然会联想到我身上。
“王上要进来便进来，不进来就出去，莫要挡了臣妾的光亮。”我冷冷笑了笑，出声提醒他。
姜堰冷笑一声：“昨日孤还当你已经悔改，想不到你今日竟然就让孤刮目相看。崔欢跟了你这么久，又有什么错，你要这样对他？不过是夏熙尘送了几副汤药，就碍着你了？孤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的心胸如此狭隘，如今连身边人也信不得了么？”
“他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我冷哼，将窗户推开。
冷风吹进来，让我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姜堰道：“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语气里似乎已经有了痛心。
我一愣，他竟然还没有将那首歌谣，与我联系起来吗？
“我原本就是这样！”我冷笑：“王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从上一回在纳兰苍苍的那里，你就知道了不是吗？或者更早，你其实心知肚明，又何必与我做糊涂。我鄙视你的虚伪。”
姜堰痛心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将袖子里的东西摸出来，狠狠砸在他的脚边：“好一盒雪峦润脂膏，好一个葛腾子，好一个钩吻！王上的心意，莫不是这样吗？”
他的脸色刷地变作雪白。
我不想再看他，低着头去看书。手里的这一本，是《晋国志》，很好的书，将很多来龙去脉都说得一清二楚。我随手翻到的这一页，正好在讲我的父王是如何的暴虐，我低头去看，竟然渐渐砍了下去，连姜堰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父王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此残暴……比我知道的还要残暴数倍，所以，前朝之所以会亡，并非亡得毫无道理。
我早已经明白，原本不敢相信，如今不得不信。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看完这一本，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夕阳残，算算时间，一天了，崔欢应该已经离开京都很远了，隐士还没有传来消息，大概晚些就到了。
我的目光落到身边跟着的如云身上，崔欢送走了，这个小丫头，自然也不能留。
她最简单了，本来就是苏息送给我的，如今打回原籍，也就是了。
理由……那日我跟苏息一番闹，又下了那样的禁令，阖宫里还有谁人不知，息武侯得罪了我，连我的面都见不得了吗？如今我不要他送来的丫头，也再正常不过。
撵走如云只是随意一个理由的事情。她在伺候我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花瓶，我便借机发作，将她也撵了出去。苏息十分得我的心，如云刚刚被撵走，他就遣了人来，将她领了回去。
如今这偌大一个汤泉宫，就是我一个人的宫殿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我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还有一个……季家，季青雕的家。我仰视着屋顶，屋外白雪皑皑，照得天地也雪亮。一如我的心，姜堰是不会追究季青雕家的责任的，毕竟，他们也是受害人，为人明君，赏罚分明，他不会那样干……
季家我可要不管，那么，就无所牵挂了。
接下来，就是要给赫连七一个理由，让他明白，我终究不是一个良善的女子。
谁去做这个恶人呢？
我想到夏熙尘，笑了起来，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去做这个恶人了。只需要我不小心，让她知道，我如今的心不在姜堰身上，而在这个天下，不用我教，以她的智谋，自然第一个就会去找赫连七。
跟夏熙尘一贯交好的人，汤泉宫里的小桃是一个。我闭着眼睛，已经有了完整地计划。
留下小桃，目的就是为了反击她，如今也算用到了点子上。我将小桃提拔成为我的近身宫女，隔了一日，我特意支开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如今姜堰对我疑心颇重，我只怕难以拿到军权，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暗杀他，是不是更省事一些？”
听到门口趔趄跑远的脚步，我嘴角的笑容有些淡。
夏熙尘是不知道，我的武功虽然不好，却也不至于差到连这样重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的地步。
夏熙尘去找赫连七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接下来就是点把火，让她知道，我的决心。
还有什么比前朝公主更有说服力呢？
又隔了一日，大约估摸着夏熙尘还没有全信我，我特意带着小桃去花房，就在合欢树下祭拜父母：“父王，母后，陵儿如今大业可成，望你们在天之灵，能好好保佑我，得报大仇，取得姜家的天下！”
小桃立在一边，似乎没听见，面无表情。
我低下头，认真地叩拜，闭上眼睛，心里有话要对季家的族人们说：“父王，母后，各位叔叔伯伯哥哥们，季陵儿对不起列祖列宗，有负各位所托。可，姜堰的确是一个好王，陵儿不能为了已死的亡灵，辜负了整个天下。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唯有等到他日九泉之下，再图各位原谅。”
我爱上他，不提也罢，这爱太经不起风雨，我已然胆怯。
加以岁月，我总会忘记了他。
一段在黑夜掖庭开出来的花，又能存活多久呢？
从花房回来，我一言不发，任由小桃去。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怀疑，但那不重要，夏熙尘缺的只是一个理由，这个理由，我给她，不就好了么？
第二日起来，掖庭已经轰然变色，可我毫无所知。
没多久，赫连九求见，我沉吟一笑，让人宣她进来。
见我安稳坐着，她有些吃惊，也有些来气：“你怎么还能如此安稳，如今因为你的事情，都要变天了。人人都说你是前朝公主，将要篡夺天下，你怎么不出来澄清？”
“倘若，那是真的呢？”我缓缓抬头，看着她，笑了起来。
赫连九一愣，猛地倒吸了一口气：“你说，那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