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定心
汤泉宫里惊得毫无人声，只有巴掌打在夏熙尘脸上的啪啪声，回荡在空气里。没人敢说话，夏熙尘紧紧咬着牙，倔强地与我对视。
我烦透了她的冷傲，也冷酷地跟她对视。
这种鬼把戏，她也敢在我面前玩弄，我倒要看看，是谁先怕了谁。
可我们谁都没有转开目光，只听见前方的宫门被人大力推开，随即姜堰走了进来。他一身衮服，似乎是刚刚回来不久，就这样满脸怒气，携带着风雨欲来的狠厉，大步跨进了汤泉宫。
崔欢前去请安，被他一脚踹翻：“滚开！”
我的眼角通通看在眼里，眼睛却还瞪着夏熙尘。夏熙尘的嘴角挂出一丝冷笑，红肿的脸颊上有隐隐可见的血迹，嘴角的血迹也看起来十分可怕。
我知道，她也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只见她飞快地转身，将头低下去伏在地上，有些哽咽道：“臣妾参见王上！”
而我坐着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抬，耳边听得他问夏熙尘：“这是怎么回事？”
“王后娘娘说臣妾对她不敬，要……赏了臣妾二十耳光。”夏熙尘柔柔的压低了声音说。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此刻姜堰的脸色不会好看。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夏熙尘的婢女将人扶回去。夏熙尘一走，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就冷了下来，我兀自出神，胳膊被人猛地拽住，一把从软榻上拖起来。
抬头，不期然看到姜堰怒火熊熊的眼睛。可我不知怎的，还竟然笑了出来：“怎么，你要我还她二十耳光吗？”
我盯着他扬起的另一只手，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欢快了：“不用犹豫，也不用客气，你可以只管下手。”
他被我一激，却怎个人都不说话，猛地一巴掌拍在我身边的软榻上。
我看着他，他的目光凶狠，分明是恨不能杀了我。一个夏熙尘，就这样能让他分寸大乱吗？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她在他心中，已经不知不觉中占据了这样的地位？
我笑了一下，可嘴角蓦然变得僵硬，甜甜的笑变成了苦涩的笑。
“你笑什么！”姜堰低吼。
我缓缓摇头：“由来只见新人笑，难道我这个旧人，就笑不得么？”
姜堰冷笑：“新人旧人，你还在乎这些？”
“原本，是可以不在乎的。”我转过身，闭了闭眼睛，现在，其实也可以不在乎，所以我才这么讨厌自己，在乎了。
我大步走过去，打开自己的箱子，从里面拿出凤印，轻轻搁在桌上，再抬头，正巧看见他猛然瑟缩的眼眸。我浅浅笑了一下，现在，在他面前，越来越难以维持这一番笑容了：“王上，凤印在此，臣妾归还于你。此后，你与我再不相干，可好？”
姜堰死死地盯着那凤印，足足有大半柱香的时间，许久，他从牙缝里奔出几个字：“你休想。”
他说完，再不由我说，猛地拂袖离开。
我在软榻上重新坐下来，手脚微微有些发软。崔欢赶紧给我倒了一杯水，见我脸色，犹豫着说：“娘娘，刚才好险。”
我淡淡嗯了一声，他的意思我明白，刚才交出凤印，一旦姜堰拿走，就真的是输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很有可能付诸东流。
我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一颗小小的凤印，白玉，红色的印泥染透了底部，印玺上栩栩如生的凤，似乎是要飞起来。这么一颗小东西，竟然能够执掌天下，真的好神奇。刚才我堵了一把，堵姜堰在气头上，也不会不清醒。
我赢了，我激怒了他，成功转移了他的怒火。
我招惹了夏熙尘，他携着风雨之势进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对策。姜堰只有怒极了的时候，才会忘记小怒火，那就不如让他更生气一点。
夏熙尘大概此时，要失望了。
我转动凤印，这东西在桌子上发出淡淡的响声，我的神思有些恍惚：“崔欢，你说，事到如今这个掖庭还有什么意思？”
“年年搞，你的意思是？”崔欢犹豫着不敢接我的话。
我叹息一声：“我如今越发觉得，这个天下很没有意义，掖庭也没有意义。崔欢，我想走了。”
崔欢说：“娘娘，你想去哪儿？”
“天涯海角，总有一处，是我可以去的地方吧？”我摇摇头。我能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崔欢看了看我的脸色，鼓起勇气问：“是因为王上？”
我一愣，他这种想法，似乎波动了我心里的一根线，让我的心突然一紧。可，是因为姜堰吗？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那些谎言下的甜言蜜语，在阴谋中的相濡以沫，我看不明白了。
我轻轻地道：“我如今只是觉得，如果我从来没有生在帝王家，该多好。没有仇恨，没有纷争，没有……”没有他……
“你想去哪里？”可我的话没有说话，苏息的身影从侧门外转了出来。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皱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苏息却只是固执地问道：“你想去哪里？”
我在他的目光中，缓缓叹气：“我想出宫，想远离朝廷，远离……晋国。”
苏息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我。许久，他豁然转身，大步走了开去。我没有追出去，我也不能追出去，有时候，这样是最好的结局，说的太多，到最后还不是伤？只是苏息……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矛盾体，左右为难，我原本以为自己足够的狠心，可自从上一回出宫，我就觉得，自己其实本质里十分软弱。
我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我不知道。可那许多人的期待，真的容许我倦怠吗？
没有如果，我生在季家，是季阳原的女儿，就是注定了我一辈子，都必须要去背负这个责任！
天下！天下！
我扭头问崔欢：“这一次，我要破釜沉舟一回，成，这个天下是我们的。不成，那么，我们黄泉见，你觉得如何？”
崔欢神色一阵激荡：“好，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崔欢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