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动摇
我怔怔地回头看他，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又有些不敢相信。
心里堵了一团什么，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我扭转头，从池子中站起来，转身要走。
“去哪儿？”身后，他的身影淡淡的。
我回身，勉强笑道：“有些累。我先回去睡一觉。”
姜堰看着我，目光考究，带着打量的探究，一言不发。我也望着他，明明知道这样他会怀疑，却也没有选择。再跟他呆一个空间，我心口都会爆炸的。
好在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去吧，晚饭我叫你。”
我躺在床上，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心目中那样温柔的父王，在别人心中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姜堰说的那些，是史书故意歪解他的吗？我没有听到任何宫人谈起父王烹杀大臣的传言，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虐待过什么人。
可是……如果父王真的是这样的人，我又该怎么去想呢？
我闭着眼睛，眼前一幕幕地浮现当年的旧景。
母后喜欢桃花，却比不得父王那样喜欢。整个掖庭都栽了许许多多的桃树，每年春天，桃花开时，特别好看。
桃花开的时候，父王会抱着我从一株株桃树中穿过。他将我抱在怀里，嘴角的笑容，分明是那样的幸福和慈爱。
这是我的父王，是我一个人的父王！
父王有许多的孩子，可他一直说，只有我才是他唯一的孩子，那些都是血脉的延续。正因为这样，他总是跟我在一起，其他的兄弟姐妹，他从来都是冷冷淡淡。他甚至还常说，为什么我不是个儿男孩，如果我是男孩，他就好好将这个天下交给我。
那个时候，我还那样天真，脆生生地说：“陵儿虽然不是男儿，可是陵儿做女儿也能干大事。如果父王一定要男孩儿，可以跟母后再生一个呀。”
父王每当这个时候，总是显得特别落寞：“她不会再给我生孩子了。”
母后会在桃花侠跳舞，可是也会对着木槿花发呆，她总说木槿花是她的魂。那时候我不懂，都是花，到底有什么不同呢？我小小的心愿，也仅仅是，如果父王和母后都喜欢的是桃花，我就可以撮合着他们一起去赏花，这样，他们就会和好……
我轻轻笑出声来，当年的自己，真的好傻！
那个傻傻的季陵儿，终于也被掖庭扼杀了。
我捂住眼睛，湿润的液体从指间滑落，整个手掌都湿了。这种感觉，就好像那时候，我还是父王膝下的小女儿，伤了痛了，都喜欢这样哭。父王会用他的手掌包裹着我的小手，柔声哄我。母后也会将我抱在怀中，哼好听的歌谣……
我放下手掌，深深吸了一口气：固执就固执吧，我不管父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他待我很好，他是我的生父，他是母后爱恨不得的男人！
而姜家，杀了他，傻母后……
这个仇，必报！
但是为了赎父王的罪孽，我会寻求最不动干戈的方式，我只要江山易主，国主不姓姜！
我起来洗了把脸，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立后，是晋国最大的事情，登上后位，就不必再用自己的身体，换取自己想要的。钜子令拿到了手上，苏息那边的事情办妥，赫连七的一切都动用起来。剩下的，就是要逼着姜堰退位。
在这之前，我需要一个很好的权利继承人。
姜图肯定是不行的，他是姜堰的子孙，而且我真心疼爱他，不希望他走上这条路。
那么，选谁呢？
这个人，理应明大理，有野心，也要有治国之才，方能让我放心。我目前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人适合——兆庐！
但是，兆庐如此难以掌控，并不是一个最佳人选。
退而求其次，也只有赫连七最适合。
赫连七……会争夺这个王位吗？
我真心吃不准。赫连七的心思虽然好猜，但他赫连家世代忠于晋国，未必会做有损晋国的事情。姜堰……在某种程度来说，的确是个好王。
我承认，第一次，我坚定复仇的心，动摇了。
不是被情爱动摇，亦不是被仇人的血动摇。而是因为这个男人做出的一切，以及我看到的行动，都证明了他的确是一个值得效忠的王。他勤勉非常，每天花在政务的时间，要比父王花在政事的时间多五倍以上。他赏罚分明，又有大谋略，的确当得起别人赞一声明主！
我承认，我动摇了！
从陆云山庄回来，姜堰也开始忙着上朝的事情了。
新年上朝第一日，姜堰颁布的第一个谕旨，就是封我为后。诏书洋洋洒洒，将我夸得只应天上有，如同前面几次诏书，末尾都特意加了一句：特赦免跪！这一次立后的诏书内，还多了一句：准垂帘听政。
垂帘听政！
历朝历代的后宫女子，从未有过这样的殊荣！姜堰年纪又不是还小，需要有人扶持。所以这一道诏书下得让人惊骇莫名。
最最惊骇的，莫过于太后纳兰慈！
姜堰少年登基时，她也曾垂帘听政，后来将大权交给姜堰之后，一直都对后宫女子干政的事情严加控制。现在倒好，纳兰修容死去不过三月有余，姜堰就立我为新后，还准许我听政，这让纳兰慈简直颜面扫地！
“王上，你太胡闹了！”谕旨刚刚传到汤泉宫，纳兰慈就来了，几乎是劈手夺过谕旨狠狠摔在地上，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
姜堰站着，一动不动，见状只是冷笑：“母后何出此言？青雕儿有大智慧，垂帘听政能为儿臣分忧，有何不可！”
“女子焉能干预朝政？”纳兰慈更怒，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都震歪了。
姜堰道：“为何不能？孤不但要让孤的王后上朝，以后，还要在朝中设立女官，让天下有才女子入朝做官！有句话，叫做巾帼不让须眉，多少须眉男儿的见识，未必能抵得过女人。前朝有兆家千金兆晴意以一篇《政论》，驳得男儿哑口无言；再往前，还有宋成王的王后，策马论英雄，令天下男儿羞愧。就连母后你，不也曾经垂帘听政，指导孤为君之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