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错信
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汤泉宫了。身上随便裹了一件袍子，里面什么都没穿。身下胀痛得十分厉害，浑身也都跟散架了一般。我勉力抬手摸了摸身下，痛得吸了一口气，触感却温润。
拿到眼前一看，红艳艳的，是血。
我动了一动，又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咒骂：“禽兽！”
撑着坐起来，汤泉宫里安安静静的，听不见一丝人声。我忍住痛提高音量：“如云，熙尘！”
话音一落，房门立即被推开，如云和夏熙尘都走了进来。两人眼圈红肿，都是一脸心痛地看着我。我知道自己此刻多惨，姜堰这样把我弄回来，一定叫这两个丫头都瞧见了，才会哭成这样。
我叹道：“好了，别哭了，准备水，我要沐浴。”
如云红肿着眼睛，声音犹自哽咽：“好……好！”
夏熙尘比她冷静些，却也好不了多少，带着哭腔说：“娘娘，要不要找个御医来看看？你这一身伤，总要瞧瞧才好，可不要落下了什么病根。”
我摆摆手，这一身黏糊得难受：“先沐浴，我难受。”
她不敢再说，立即扶我坐起来，给我找干净的衣服。热水是从我回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很快就抬了进来，夏熙尘扶着我走过去，我几乎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才勉强走着。
动一动，下身都是撕裂一般的痛。初夜，也没有这样痛法的。
走到浴桶旁，夏熙尘给我宽衣，我任由她脱去的衣服，就等着她来扶我。怎料半天没有反应，我诧异地一回头，就听见她一声惊痛地叫声：“娘娘！”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大片的青紫，还有姜堰发了狠咬出来的压印，都是见血的。向来，背后也不少，这一身的血淋淋的，看着的确吓人，难怪吓着了小姑娘。小姑娘未经人事，见不得这个。
我淡笑一声：“没事，待会儿用雪峦润脂膏涂抹，不消两日，就好了。”
夏熙尘却捂住嘴巴哭了出来。
我催促着她扶我爬进大浴桶里，温热的水浸泡着，先是痛，然后就是舒服。我忍不住哼哼了两声，懒懒地连力气都消失了。
原先沐浴，我都是自己给自己搓背，不喜欢旁人给我伺候。这会儿却抬不起手，见夏熙尘立在一边，勉强笑道：“我抬不起手，给我搓搓背，别太大力了。”
夏熙尘的眼泪刷拉拉地坠落，一颗接着一颗，颤抖着手接过布绒，沾了水轻柔地拂过我的背。我趴在浴桶边缘，这会儿其实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了。浴桶里的水温热，身子渐渐热起来，可皮囊下那颗巴掌大的心，都冷得透了。
夏熙尘的手很柔，很软，给我擦了后背，转过来擦前胸。我便接手自己来，让她再灌了一桶热水，我自己泡一泡。
夏熙尘摇头：“娘娘，我在这里守着你。”
我知道她是在想什么，害怕我如此疲倦，泡着泡着就滑下去，若是昏迷了，那就很有可能溺水。
我笑道：“我没有那样柔弱。”心道她定然不信，只能支开她：“去吧，去小厨房吩咐下去，今天晚上我要吃糖藕。你上次给我做的那几样小菜极好，再去做几盘。”见她还要说话，又道：“你若实在不放心，就让如云站在外面，我若有事就喊她。”
夏熙尘这才应了，关上门出去，留我一个人安静地思考。
我靠着浴桶，闭着眼睛静静地思虑。
今日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梦，明明是我赢了，为何一转眼，我却觉得自己是输了？
可我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一个布局，纳兰苍苍贬为庶人逐出掖庭，纳兰修容剥夺王后统领之权，禁足乾元宫。我明明是赢了的，是赢了的……可姜堰那样的盛怒，甚至还将这怒气控制不住的撒在我身上。
这不是他！
那些夜晚的恩爱缠绵，他总是温柔的，面对我，他也一贯是温柔细致。这转眼的变故，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我豁然睁开眼睛：“难道姜堰对我的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想到此处，我打了一个寒颤。我忍不住想，我是不是，把姜堰想得太过的无能了呢？
他年少登基，面对着郭琦拥兵自重，纳兰德掌握朝政，外有秦国虎视眈眈的复杂局面，不但一步步坐稳了自己的位置，还将郭琦一举拔出，收回军权。又在纳兰德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培养出自己的亲信赫连七、苏息等有才能之辈。
再看掖庭，这些年来他明着不过问，暗里了若指掌，宠谁，爱谁，都极端有分寸。看看沈衣昭，看看郭凌蓉，看看纳兰修容，看看赫连九！
我猛然间惊觉，姜堰的手段，只怕现在人们看到的，只不过是万千手段中的万分之一！顷刻间倾覆郭家，滁州封地上一场血雨腥风，多少人就此永不瞑目？帝王业啊帝王业，这样一个人，又岂是庸碌之辈？
只怕是，纳兰德已经错信了他，满朝文武也已经错信了他！
我，亦错信了他！
我抖了一抖，心中豁然开朗，想到了一种可能：我，亦是他的一枚棋子。那些所谓的恩宠荣光，都是做给外臣和内眷看的。看到我，众人才知道他的昏庸一面，纳兰氏会放心，郭氏也会放心，谁先松懈谁就先死。
于是，郭琦死了。
内眷们看到我，会知道这个帝王的恩宠无双，谁不渴求他的爱呢？于是，这些人会斗起来，明着是她们在斗，暗里是几大世家在斗，不管谁胜谁败，他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他，何其高！
退一万步来讲，后妃们斗到最后，胜出的那一个，就只剩下本家支持。而他在争斗的过程中，会一直护着我，直到最终胜利者决出来，再利用我击倒这一个，那么，自然也能收拾了所有人。而我，因为没有本家的支持，对他的大局，无关紧要！
不费吹灰之力！
我打了一个冷战，姜堰的心思如此之深，如此之密，只怕，我不是他的对手。
从今日起，我的每一步行事，都要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决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否则我就是，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