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言官
“我以为此计甚妙。”苏息带起一丝浅笑：“你简直聪明得越发可怕。”
我又摇了头：“虽然很妙，但是，也很容易让人将矛头指向我。我正苦恼呢！”
“那就让她们狗咬狗。只要她们自己都以为自己是被对方设计了，谁又能怀疑到你身上？”苏息笑得很通透。
我也瞬间变得很通透。
送别了玉莲回去，姜堰已经下了朝，正在汤泉宫等我。见我回来，依旧是习惯性地将我搂在怀里，笑道：“是不是有一种送女儿出嫁的感觉？”他打趣。
我点头：“确实。难怪当初我离家来掖庭，我乳母哭得死去活来。现在想来，才能体会当母亲的那番心。我虽然不是乳母的亲生女儿，却是她养大的。哎，当年的确是太不明白长辈的苦心了。”
“你嫁给我，她应该满意了。”姜堰痴笑着：“我好歹也是一国之主。”
我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带了些打量的味道。
姜堰呀道：“怎么，难道她竟会不满意？”
我点头，神思一下子跑到了别处。那年我还年幼，母妃总说：“陵儿还小，将来长大了，一定要个好夫君，真心待你。最好别是帝王家的子孙，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极致的幸福呢！”
“为何不满意。”姜堰不高兴了。
我低着头，想起母妃的笑容，叹气：“你是王上，可……乳母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诚挚。你，后宫佳丽三千，又怎可能……”
“怎么不可能？”姜堰打断我，突然捧着我的脸铺天盖地吻下来：“等我扫清这天下障碍，为你散尽掖庭佳丽，又有何难！”
我浑身一抖，瞪大了眼睛。
心魂俱震！
他说，等他扫清这天下障碍，为你散尽掖庭佳丽，又有何难！
这一夜，姜堰又痴缠了许久，快天亮时我疲倦睡去，他拥着我叹息：“散尽佳丽三千而已，又有何难，要你捧出一颗真心，才是真的难如登天啊！”那时候，我已经半梦半醒间，不以为意，翻个了个身就忘在了脑后。
姜堰睡了一小会儿，就起来上朝，临走前，亲吻我的脸，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睡了很久，睁开眼睛，外头已经过了午时了。问过崔欢，姜堰居然还没有下朝。
我吃了一惊，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今日这朝仪，居然议论了这么久？惊讶过后，便是佩服。其实说起来，姜堰真的是一位很勤勉的帝王，在前朝处理政事从来不糊涂。不过，有时候也纳闷，前朝那样忙，他到了掖庭精力也极好。人人都说夜夜笙歌对身体不好，怎不见他肾亏？
派了崔欢去打听，是什么事情拖住了，不多时回转，崔欢摸一把汗道：“是言官张裕林大人犯了事，王上要责罚他，拖出了大殿打棍子。”
“所为何事？”我纳闷起来。
言官，就是专门弹劾百官的进言官吏，不受责打，上可批驳帝王，下可诸议百官。
今日姜堰怎的违反祖先规矩，要责打言官呢？
“今日宫中流言纷起，说关于立太子的事情，是两位娘娘谁先诞下王子，便立谁的王子为太子。张裕林大人进言说，自古以来，储君之位，立长不立幼，如今大王子姜图尚在，就理应立姜图为太子，断没有后来者居上的道理。忠义王纳兰德反驳他，被张裕林大人说是居心叵测，忠义王便请王上做主。王上当着诸大臣的面，痛骂了他一通，现在正要拉出去打板子。”崔欢捡重要的，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
我转念一想，立即站起来：“走，我们也去看看。”
行至正大光明殿前，果然见殿前跪了一个人，身姿挺得笔直，双手淡定地放在身前，无所畏惧地瞪着正大光明殿。隔了老远，也听得见正大光明殿里闹哄哄的，许多人夹杂其中，大多都在为张裕林求情。
我想了想，绕过前殿，直接去了后殿。
进了后殿，侍卫尽心尽力地阻拦我：“娘娘，王上正在议政，后妃不得入内。”
“本宫不进去，只在旁边跟王上说几句话即可。”我笑笑。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忽见帘子微微掀开，露出苏息半张脸来。苏息略微点了点头，那侍卫便放行了。
我走到屏风后，立即有人给我搬来一张小凳子。我浅浅笑了一下，便坐下听他们争辩。
这些人争论许久，亦不曾有个结果，大约是惹得姜堰心烦，他还不知道我在后面，蓦然一声大吼：“都给孤闭嘴！”莫说是群臣了，就连躲在后面的我也吓了一跳。
正大光明殿一阵子静谧，安安静静得可怕。
只听见姜堰冷哼一声，道：“张裕林，你可知错？”
隔着屏风，我看不清楚姜堰什么表情，他在前殿一贯是冷着脸，显得威严，在掖庭便温和许多，我总是见惯了他温和的样子，一时间更难以想象，他板起脸来多可怕。
张裕林说：“臣无错，不知错在何处，还请王上指点！”
我暗暗敬佩他，胆子很大。心里却道，如果是我，肯定早就招了，犯不着老虎头上拔毛。
“你还嘴硬！干涉国储之事，信口雌黄，还不是错！”姜堰似乎气极了，话都在抖。
张裕林越发大声：“臣所言句句有理，国储之事，干系国本，自当慎重！”
姜堰连声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你有理，看来今天孤不打你，都显得孤是个毫无主见之人！忠义王贵为王爷，却被你颠倒黑白，说是居心叵测。今日之事若纵容了你，只怕日后朝廷不得安宁。左右，拖下去，给我打上二十军棍，再来回话！”
“王上，打不得啊！”
“王上，古训有言，刑不上大夫，法不苛言官啊！”
张裕林未发话，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混乱中，只听张裕林朗声道：“莫说是二十军棍，就是两倍三倍打下来，只要臣不死，臣也还是那句话！”
“左右，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打！”姜堰喝道。
场中随着这一声，安静了一瞬间。我瞅着这一瞬间，清了清嗓子，柔柔发话：“王上，可否容臣妾为张大人求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