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公主
我继续咬手指，无辜地看他：“屋子里的那个，就是陈夫人吗？”
他点头，忽见我的打扮不大像是宫女，又年龄太小，总算是起了疑心，皱起眉头问我：“你是公主？你是哪个宫里的公主？你的母妃是谁？”
“他们都说，父王要立陈夫人为后，是真的吗？”他又拍我的手指，我又继续咬。
诚然那时候我还小，虽然知道自己是公主，却也知道，其实我母妃不得王上欢心，父王很喜欢我，完全不像待其他宫里的几个姐姐妹妹那样，才有了母妃衣食无忧。但我一直害怕父王，这下子做了错事，更加害怕得厉害。
手指咬红了，他将我的手拿下来握着，柔声问我：“谁告诉你的？不是的，王上很喜欢王后娘娘，不会废后的，我们娘娘也决计不会和王后娘娘争夺后位。”
他一放柔了嗓子，我便不怕了，大着胆子说：“那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今天我来过这里？若我母后知道了，一定会打我的。我怕痛！”
“你是淑慎公主？”他吃了大惊，立即反应过来。
我点头，他便连忙左右看看，一把将我从东台楼的侧门抱出去，躲躲藏藏地抱到了回廊角落里，小声地训我：“公主，你怎么到处乱跑？让王后娘娘找不着你，掖庭就要翻天了。我们娘娘是站在王后这一边的，是决计不会与你们母子为难。你快走吧，要是让有心人看见，就大事不妙了。”
我得了自己要的答案，心满意足，走了两步又蹬蹬瞪地跑回来仰头看他：“你是个好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话，奴才叫崔欢。”他笑了笑，低下头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
虽然动作逾越了规矩，却让我分外开心。
时隔多年，那一日在慎刑司看见他，我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的眉眼并未有太多的变化，但眼底淬了毒的仇恨，我这个个中知情者一目了然。
我惊叹的是，他大约因为脸皮稚嫩，年龄显小，竟然也一直蛰伏在了这个掖庭。
他没有认出我，却教我看见了他的仇恨，并不比我小。
他与陈夫人之间有何干系，我不想去深究。但我知道，他的复仇决计不是为了我们季家。
不到关键时刻，我是不会暴露自己的。
但这一件事干系重大，我决不能冒险。崔欢与我有着共同的目的，我要的，只是他跟我一条心，对我死心塌地。
我站起来，瞅了一眼左右无人，也翻身跪在地上，深深叩首下去。
“公主，使不得！”崔欢连忙过来扶我。
我抬起头来看他，神思真诚凄苦：“这一跪，是为了我季家，谢谢你付出的一切。就算你是为了陈夫人，我亦感激。”
他的手托着我的手臂，一向刚强的男子，眼中却模糊了：“这些年，公主受尽了委屈了！当日那一场屠杀，王族的血都流尽了，奴才还以为公主也难逃一劫，想不到竟然……公主，你变了，老奴都认不出公主来了！”
怎能不变？
季家盒族灭亡时，我才八岁！
在地窖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重见天日，也过得是最卑微下贱的日子。我若不变，今日在他面前的，便只是一堆白骨！
八年苦熬，叫我如何不痛彻心扉？
我淡淡地笑，想起旧事，眼前还是那些猩红的颜色，和夜色里的火光：“那日，母妃身边的丫头红芍将我藏在地窖中，我在地窖中躲了近十天，才侥幸逃得性命。你呢，当日姜甚屠戮掖庭，莫说是王族，就是妃子身边的亲信，也都杀了个干净。”
崔欢眼泪落了下来：“东台楼娘娘的床下，有一个密道，可以通到午门外的角楼。那时候我要夫人先走，她却敲晕了我，将我丢了下去。她自己却没有逃过……等我醒来时，东台楼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头上的路被封死。我从角楼回到掖庭，正见着姜甚一刀砍下了她的脑袋。那条密道……原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后她给了我逃生！我对不起她……”
“没关系。我们还活着，就有机会。”我伸手搂紧他，轻轻拍他的背，一遍遍地重复：“我们还活着，就有机会！她们的血不会白流，总有一日，我们要让仇人血债血偿！”
他落泪片刻，抹了一把眼泪，坚定地道：“是，我们总有机会的！”
他扶我站起来坐下，执着我的手轻轻叹气：“当年你还在奴才面前咬手指，如今，你居然也长这么大了。公主，从今以后，你我相依为命，崔欢这条贱命，就是公主的。只有一点，他日若公主成功，奴才要亲自手刃一个人！”
“谁？”我凝声说。
他咬牙，眼里瞬间迸发的仇恨，让我心惊：“前太子太傅，现在的相国大人，朱子安。”
“他？”我皱眉。
崔欢紧紧握住拳头：“就是这个老匹夫，向姜甚进言，说什么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姜甚明明已经要放过晋王的妃子们，这个老匹夫说了这样的话，姜甚就改了主意，因害怕妃子和妃子们身边的近身宫女肚子里有季家的孩子，便通通斩杀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经过！
当年姜甚刚刚攻破外城，母妃就将我和红芍藏进了地窖。
我一度怀疑，母妃早已经有预感到今天的局面，早早让人挖了这个地窖，里面储存了足够我和红芍过一个冬天的粮食，甚至还设计了通气管和引水管。
我进地窖没多久，姜甚的大军就进入了掖庭。
那一天，到处是哭喊声，喊杀声，凄厉的惨叫一直在掖庭上空回荡。我躲在地窖里瑟瑟发抖，红芍也搂着我，浑身抖得不行。
我们都担心母妃，母妃不让我出来，我便打算在风口那里看一看。
这个地窖设计十分巧妙，这个风口只略略高处了地面两指，风口前有青草遮掩，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我和红芍捂着嘴巴，眼见着层层重军包围了母妃，两个人背对着我们，正在跟母妃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