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分封
六月十二，大吉，诸事皆宜。
这一天，是我晋封为俪夫人的册封大典。
册封的礼服早几日内务府就已经做好，送到我的宫里来。作为正一品的夫人，地位仅次于王后纳兰修容，这一场册封的准备，前前后后花去很多功夫。按照正一品的礼制，夫人的宫装是正紫色，这样艳丽的颜色其实并不适合我，但因为贵气，显得更加的高贵。袖口上绣了金色的牡丹，据说这是国花，最是大气不过。
因为成了夫人，虽不能像王后那样执掌六宫，却不能再做个闲人。姜堰赐我金印绶带，命我协理六宫。
对此，朝中议论颇多。
我侍奉姜堰不过一年半，已然走过了宫女、侍从女官、内监掌事、容华、昭仪、美人、夫人这许多阶品，晋升之快，令人咋舌，因而百官颇为担忧，害怕姜堰为美色所祸。
这其中最担忧的，自然要数纳兰氏一族。
我的崛起，意味着纳兰修容在后宫之后所能得到的宠爱十分有限，而我有姜图和姜文可以依靠，在这掖庭，这就是绝对的免死金牌。
沈衣昭故去后，姜堰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对这两个孩子也分外疼爱。而我……因没有妥善地照顾好她，令她陷入歹人奸计，最终命丧黄泉，连两个孩子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两眼，也一直心怀内疚。
礼服送来的这一天，我又哭了一场。
我想起沈衣昭，她故去后，姜堰也追封她为沈夫人，同为夫人，我如今安在，她却已经……
这样隆重的礼服，她也应该穿上才对。如果她还在，一定也会如我一般风光。甚至，我如今有的风光，有一半都是她给我的，她才是姜图和姜文的娘亲。
我摸着她给我缝制的袍子，上面的刺绣精致雅观，这样可心的人儿，已经只能活在别人的回忆中。那一针一线，那每一寸的布料，她的手一定都细细地抚摸过无数遍。我甚至能想象，她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一定是含着笑容，跟她惯常看着我的时候那样笑。
姜图和姜文的小衣服，很多也都是沈衣昭在世的时候做成的，我都没有动针线——诚然，我也的确是不会。内务府送来了许多衣服，可我总觉得，孩子们也一定是希望穿母亲亲手做成的衣服的。
摸着摸着，眼泪就掉落下来，晕湿了手里的袍子。
我连忙用手去擦，半晌才想起，布料吸水，就好像情义渗透到岁月里，根本拿不出来。
我将手里的袍子叠好，整齐地交给如云：“好好保管好。将来……留给姜文吧！”
这是沈衣昭留下来的东西，我一定要好好保存！
六月十二这日，我被玉莲早早地从床上拎起来，开始梳妆打扮。用清水调开胭脂，螺子黛淡眉轻扫，镜中的容颜艳丽得可怕。
盛装前往正大光明殿听封，一路上宫人见到我纷纷跪礼。我昂着头一路往前走，玉莲和如云一人托着我的一边裙摆，随着我步步走入正大光明殿。
姜堰站在大殿銮座上，纳兰修容坐在他身边，安昭仪坐在下侧，侍女们都捧着东西立在两侧。我一步步走上前来，感觉脚下的路如此漫长，每一步都踏在血肉之上。
这是正大光明殿，这是整个掖庭最大的宫室，而座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仇人，一个是我的敌人。这座巨大的宫室下，埋藏着的是季家人的尸骨，每每闭眼还能听到亡魂的啼哭。
心头的血液随着脚步脉迈动，嘴角的笑容却端庄温婉，眉眼间不和谐地露出一丝艳丽。
还未跪下，姜堰已经开口赦免：“不必跪了，开始吧。”
苏息即在一边，将在苏府已经宣读过一次的旨意再诵读一次，又将册封的檄文朗朗念来：
“俪美人季氏，端庄贤淑，内以养德，外以修身，秉承圣意，恭俭自持，堪为六宫之表率。育孤之子图、女文，勤勉侍奉孤之母，不可谓不尽心。故，特晋封为俪夫人，其居靖安苑更名为汤泉宫，执掌金印，授协理六宫之权。令，特赦免跪。钦此。”
我意欲下跪谢恩，又听见他说：“不用了，接着吧。”
纳兰修容面露不快，欲言又止，姜堰却看也不看她，示意我收好金印绶带。
玉莲连忙接过苏息递过来的东西，姜堰站起来，走两步，忽然负手道：“这掖庭众人，每日都要到王后宫中定省，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如今俪夫人身体未痊愈，两个王子公主也需人悉心照料，今后定省之事，就免了。”
“是。”纳兰修容飞快地低下头，应声答道。
我本来就在看她，尽管她掩饰得很好，却依然不可避免地让我捕捉到眼底流露出的恨毒。
我心里冷笑，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了，我如果还不刺激刺激你，就枉费今日姜堰的公开维护。
我含了一丝温柔地笑，抬眼看姜堰，柔柔道：“王上，臣妾的身体逐渐调养就好，每日去王后宫中定省，担不了多少时间的。”
姜堰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地打量我。
我保持着和同样的笑容，乖乖地补了句：“况且，王后每日操劳，嫔妃们每天去觐见，也是本分。”
“孤说免了，就不必了。”姜堰打断我，眉头皱得更紧，大约是在分辨我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违心的场面话。
我还要再说，他已走下大殿，走到我身边。他在我身边站定，伸手顺了顺刚才走来乱了的头发，声音低低的：“这些虚礼，你倒在乎！”
他已经不悦，我便不能多说，爽快地谢了恩。
姜堰重又开心起来，牵了我的手往外走，不知道要带我去哪里。他竟然就这样无视了王后，我低头抿嘴笑，他对我的恩宠，已经极大的伤害了纳兰修容的尊严。如果这样纳兰修容都还不出手，是不是太过无能了呢？
拐出大殿的那一刻，眼角眄到她的神色平静无波，然而扶着椅子的手，已经紧握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