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因此叫过曼丽吩咐道：“圣上要寻个歇脚之处，左右只有恪嫔的宫殿最近。只是当初太妃与圣上都允了她在宫中带发修行，多少算半个出家人，我们不好贸贸然上去搅扰。这里头只有你也是个世家勋贵的出身，和她一般，想她要给你几分薄面，你且去与她好言说一说，叫我们进去歇一歇。”

曼丽虽不曾见过这位恪嫔，大名却是听过的，也晓得太妃与她颇有恩怨，听后不觉叫苦。只是皇后亲吩咐下来，她再如何桀骜，也不敢当下回绝了去，只得赔笑道：“宫里殿阁也多，何妨再寻一处？唯恐此门不开，误了圣上歇息。”

皇后只含笑道：“施贵人莫要躲懒，快去快回。圣上委实不想走了，我们都在此处等你回来。”

曼丽见推脱不掉，只能暗叹晦气，没精打采领了两个宫女，拖了脚往恪嫔处走去。皇帝一声不言语，只管抱臂看着。见皇后皇贵妃暗暗笑做一堆，不由摇头道：

“你们妇道人家，心眼忒坏了。明知那老妪与恪嫔是有仇的，却叫她甥女去碰这个钉子。依朕看，朕往后也要小心你们些，指不定哪里就给朕也下个套。”

皇后听了，忙摆手连连道：“不关妾的事，全是皇贵妃一人的主意。”

皇贵妃见她落井下石得快，气得直笑道：“大禹要治水，就有个应龙为他凿龙门；唐僧要取经，就需个孙猴儿来替他降妖除魔，妾要是那出主意的军师，娘娘可是那能征善战的将？娘娘怎的如此听妾的话？”

皇后听这话音不善，晓得皇贵妃嘴头子利害，恐争她不过，当着皇帝的面，显出自己拙笨来，立时笑道：“自来做上位者，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是不管谁说的话的，只捡那有道理的听。”

皇贵妃冷笑道：“倒要多谢娘娘，破天荒头一遭觉着妾的话有道理来着。”

皇帝见状，听得头疼，遂上去一手拉住一个道：“两个妇道人家，只管啰啰嗦嗦，碎嘴头子不饶人，也不嫌聒噪。朕劝你们都少说一句罢，省省力气，少不得一会儿施贵人碰了壁回来，咱们还得再走些路。”

皇后忙道：“圣上累了，可要唤人传个小辇来？”

皇帝摆手道：“莫要张致，免得那老妪过后又说三道四，喋喋不休，累得兵部那些人上许多奏折，大讲为君之道，恨不能将御史的活计都抢了去。”

皇后皇贵妃听了，都不敢言语，只得遣人往道边凉亭里望望，拾掇拾掇，请皇帝先往坐一刻。皇后暗拉了皇贵妃衣袖，背过皇帝埋怨道：

“你出的好主意。如今太妃势大，不好与她相抗，只宜韬光养晦。倘若恪嫔真将施贵人拒了，太妃必要借题发挥，到时少不得牵连到咱们头上，难不成当真与她明面上势成水火？”

皇贵妃听了，也有些踌躇道：“然而如今也不能真把施贵人叫回来。何况柯家虽是败落了，烂船还有三斤钉。太妃若要兴风作浪，恪嫔第一个要受责难，柯家岂会善罢甘休？倘若挑动得两家反目成仇，彼此内斗起来，圣上做梦也要笑醒了。须知世家大族，正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非得让他们自杀自灭起来，咱们外头的人才有可趁之机。”

皇后见她说的颇有道理，便也不理论，两人一齐等着曼丽回禀。皇帝盯着二人看了半晌，暗与鲍满道：

“你说这些个妇人，真个叫人捉摸不透。方才斗口斗得朕脑浆子都要沸了。停一刻又伙在一块算计旁人。再往后又恼了，现如今一看，又好得躲一起说梯己话。真是不懂她们一天天想要做些甚事。”

鲍满有心要进几句谗言，但到底有些畏惧皇后威势，因此只管赔笑，终不敢接话言语。

那里曼丽虽是脚步惫怠，却也到了恪嫔门首。她身娇体弱，额外多走了这一时，累得动也不想动弹。但恪嫔乃是嫔位，又是出了名的性子古怪，她少不得立在外头，先叫宫女取通报，足解释了一顿茶的工夫，才使那通传的宫人信了，进去通报。又过了片刻，那宫人提了裙，脚不沾地地跑回来，娇喘吁吁行礼道：

“贵人且请回吧，我家娘娘说了，贵人是太妃亲外甥女，身份贵重，她断不敢延请进去。”

曼丽自小只有给人闭门羹的道理，自己可不曾尝过其中滋味。如今听得宫女回禀，登时面皮发紧，觉着落了颜面。只是恪嫔到底位分在自己之上，不好当场发作起来。何况皇后又是亲下的令，自己空手而归，最轻也是一顿排揎。曼丽断不肯来回受两份气，因此只得暂时忍耐，陪笑道：

“劳烦这位姑娘再去通传一次。就说虽是一家人，但姨母是姨母，我是我，恪嫔娘娘这事上，终究是姨母做错了，娘娘若愿见我一面，我愿代姨母求娘娘宽恕。”

旁的宫女从未见过曼丽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都惊了一跳。曼丽心里颇不自在，只管拿指尖去刮那甲面上才染的凤仙花，不消一会儿早刮得斑斑驳驳的。眼见左手刮了个尽，又要去刮右手，方才那宫女又转回来，笑道：

“娘娘请贵人进去呢。”

曼丽听了，暗松一口气。她性子傲慢，虽之前下定决心，要忍一时之气，奈何上手做起来，才晓得自己远比想的更不能受气。倘若恪嫔要故作姿态，行个三推四请的模样，曼丽晓得自己断是忍不得的。幸而恪嫔不若她姨母那般难缠，曼丽心下先有了一份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