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鹤家女儿
周一下班时,周云卓就拎了一台双卡的录音机回来,何宥金摸着老婆的手不肯放下,用力亲了几下,自从怀孕后,云卓的体重就失控了,像气球一样鼓起来,手胖得肉乎乎的,何宥金觉得老婆的手简直就是聚宝盆,要什么就有什么,其实他对双卡录音机并不感兴趣,只是不想被办公室里的同事压自己一头。
何宥金仅听了一首歌,还没听完,就关上了,咿咿呀呀的,从小就喜欢安静的他听得心烦,更何况自己五音不全,自己唱歌,狼听了之后都会吓跑,把录音机放在高低柜上,从此再也没用过。
何宥金第二天来到办公室哼着昨天听到的曲子,就几句,旁边的那个小青年凑了过来,“现在最流行的《我爱这蓝色的海洋》!怎么也买录音机了?”
何宥金很随意地说:“双卡的。”
小青年瞪大了眼睛,看着何宥金,用十分崇拜的眼神打量着何宥金:“我的天啊!双卡的!你可是咱们政府里头一个买双卡录音机的!娶个有钱的老婆就是牛啊!”
何宥金听着同事的赞美心里乐开了花,美滋滋的,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对小青年说:“工作吧!不就是个录音机吗!”
小青年听着人家的口气真大呀,比脚气都重,觉得羡慕不来,谁让人家命好,娶了个有钱的媳妇,自己就没那么好命了,就自己老老实实地去工作了。
何宥金心里清楚,自己有双卡录音的消息,很快就会长腿,然后所有的同事都会知道,想着想着,何宥金的腰杆又挺直了,像钢板一样直。
周秉臣从商场里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开车走在巷子里,车灯一闪,看到两个人影,是紧紧地抱在一起的,看到有车过来,赶紧分开,两人鬼鬼祟祟地,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鹤永德家的大门,然后把门关上,虽然没太看清,周秉臣觉得那个影子像自己的儿子周云健。
周秉臣把车开到院里子里后,快速地去了云健的房间,没有发现云健,便回到了正屋,看到周母正坐在缝纫机旁做衣服。
“回来得这么晚,吃了吗?没吃我把饭热一热?”周母放下了手里的衣服问道。
周秉臣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很是关心的样子,“这么晚了还做衣服?谁的衣服?”
“云鹤的演出服,学校要排练话剧,让我做件演出服,快好了,还剩下一只袖子。”周母活动了下脚踝,缝纫机有些发轴,蹬起来有些费劲,右脚的脚踝有点疼。
“我听你早就进了院,去云健的房间了?”周母知道这时候只有云健在家里,老四云志还在上自习,要在九点以后才会回来。
周秉臣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影子,不免有些担心,周母看出丈夫眼里透露出的担忧,便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影子,像极了云健,还有一个影子看不清,两个影子看到我后就躲了起来。”周秉臣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们看到我后躲进了鹤永德家。”
周母也是一怔,但转念一想,给丈夫放宽心说:“那院不是住着六户吗?你看的人就算是云健,他不是跟齐家的二小子是同学吗?那小子就是淘气些,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可能是怕你看到,所以躲了起来。”
周母的话并没有打消周父的疑虑,又怕妻子担心,释然地笑了笑说:“是啊,可能是我想多了,秀茹,我还真饿了,帮我热点饭吧!”
周秉臣见秀茹的脚踝累到了,连忙拿起机油,来到缝纫机旁,猫着腰,把机轴滴了几滴机油,然后转了几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又钻了出来。
周母去了厨房热饭,没过一会儿,就把热气腾腾的馒头、粥还有两样炒菜端出来,放在桌子上,把筷子递到了丈夫的手里,跟丈夫结婚了二十多年,周母觉得自己被丈夫宠成了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对丈夫似水的柔情都在凝聚在秀茹的目光里。
周母一直呆在家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并不知道一场浩劫正在悄悄地蔓延,一向先知先觉的周父隐约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讯息,外面已经风声鹤唳,山雨欲来风满楼……
吃过饭,周父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怕影响妻子睡觉,自己侧着身,安静地躺在床上,心里却不能平静,昨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一个老朋友,开古玩店的,被揪了出去,戴上了报纸糊的高帽子,胸前挂着大牌子,被推到大街上游行。
周父躺在床上,一种不安和恐惧在自己的血液里蔓延,一直到头顶,觉得自己头皮都有些发麻,想起今天白天的时候,一直在商场里打更的狄师傅突然生病了,周父亲自开车把他送到医院,狄师傅感激得要落泪了,到医院时候,看到医生都不能正常工作,这更加深了周父的担忧。
不过周父做事一向小心翼翼,自认为不会出什么问题,更何况自己曾经受过副市长的肯定,也算是罩在自己头上的保护伞。
鹤永德从里屋出来,想要小便,他不想去茅厕,那里的臭味太刺鼻子,想要就地解决,却看到院子里闪进来两个人影,吓得鹤永德连忙把裤子又提上,裤子提得太及,棉裤又湿了一片,顾不上,掖好裤腰,尿也吓得憋回去了,用麻绳三下两下系好,喊了一声:“谁?”
两个鬼魅一般的人影更是吓得一哆嗦,可背腹受敌,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两个人像野鸡一样,把头埋在墙上,屁股冲着鹤永德。
鹤永德得过小儿麻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冲到两个人影的面前,别看他的腿脚不利落,可眼睛像是夜里黑猫,毒得狠,一眼变认出那个穿着的确良花布衫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女儿,而那个男的就是周家的二小子。
鹤永德见此情形已经明白几分,自己的女儿居然和周家的老二勾搭在一起,不用说是年龄小,就算是年龄相当,自己也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跟周家的人搅和在一起,这让鹤永德火冒三丈,两撇鲶鱼须似的小胡子气得直跳,“鹤芳芳,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走,跟我回家去!”
鹤永德用力一扯却没有拽动自己的女儿,火气蹿到了脑门,“呀,你要反天啊!痛快地给我走!”说着像拖着死狗一样把女儿往屋里拖。
鹤芳芳脾气很倔,她是铁打的身板,宁死不屈的性格,用力一甩,差点把自己的父亲甩一个趔趄,鹤永德气急败坏地怒斥道:“你个丧命星,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鹤家媳妇听到自己丈夫嚷嚷的声音,连忙从里屋出来,走进一看,连忙捂住了鹤永德的嘴,“你个老不死的,你吵吵吧火的,让女儿以后怎么做人!”鹤家媳妇从来不敢跟丈夫顶嘴,不知道她今天是吃了豹子胆还是怎么样,居然有胆量跟丈夫对付几句。
媳妇的话倒是提醒了鹤永德,立刻压低了声音,冲着周云健说:“臭小子,走,跟我进屋!”
周云健此时已经吓坏了,他担心被自己的父亲知道,肯定会上家法的,周云健哆哆嗦嗦地跟着鹤永德走着,一直进了屋。
不熟悉地形的周云健差点被门槛绊倒,往前一冲,又差点撞到墙上,周云健才意识到,鹤芳芳家真是太小了,没有自己房间的一半大,还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看到一个布帘,猜测鹤芳芳就应该住在布帘的后面。
鹤永德见周家小子眼睛一点不安分,眼睛到处看,呵斥道:“娘臭屁,你给我老实点!”
鹤永德站在周云健的面前,可又觉得自己不够高,于是把腰杆挺了挺,指着周家小子的鼻梁说:“老实说,是不是你先勾引我家芳芳的?”
鹤永德在这条巷子里,没有人不怵他的,可鹤芳芳并不怕父亲,家里就鹤芳芳一个孩子,虽然条件不好,可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她挺了挺发育不全的胸脯说:“不是他勾引的我,是我去找的他!”
鹤永德听了女儿的话,气得嘴唇真哆嗦,扬起手就要打她,却被媳妇拦住了,女儿长这么大,两口子还没拍过一巴掌,看到女儿要挨打,鹤家媳妇当然不肯,心痛得肉直跳,“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鹤永德缓了口气后,指着周云健说:“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准找我们家芳芳,要是再让我撞见了,我非打折你的狗腿!还不给我滚!”
鹤芳芳冲着周云健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先离开,言下之意就是下次不会让自己的父亲撞见的,周云健立刻会意了,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鹤家,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连灯都没敢开,一直没敢睡觉,他怕明天父亲问起此事,周云健已经铁了心,打死也不承认。
鹤永德在周家老二离开后,气得一夜没睡,对自己的女儿鹤永德是又气又恼,又无计可施,快天亮时,他的眼睛眨巴了几下,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想到这儿他还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秉臣去了云健的房间,早就没了人影,周秉臣已经印证了,昨天那个人影就是自己的儿子没错,那个女孩子倒像是鹤永德的女儿,周秉臣很了解鹤永德,就是个泼皮无赖,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他的女儿倒是跟着云菲来过家里几次,看上去倒不像她的父亲。
周云志和周云鹤吃过了早饭就背上书包上学去了,小妹周云鹤抱怨,说老师最近也不怎么讲课,学校里学习风气也不好,不过云鹤倒觉得挺好的,她正好可以偷偷地看一些影视海报。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秉臣更是小心谨慎,索性把红旗轿车锁进了车库里,用一把超级大的锁头锁好,决定过了风头再说,周秉臣从来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可最近几次去敬老院看望老人,还有去福利院看望孩子们,都请了随同的记者,并第一时间把新闻刊登出来。
期间副市长又来商场亲自视查,报纸上也刊登了这条消息,接连的举措让周秉臣能稍稍安点心,特别是在家里,他从来都表现得跟往常一样,他知道秀茹胆子小,不担事,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他要像呵护一朵花一样呵护着她,要让她一辈子幸福。
当把秀茹娶进家门之后,周秉臣就把她捧在手心里。
像以往的清晨一样,周秉臣早早地起来,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儿,看看妻子载种的花,开得越来越茂盛了,那株凌霄花已经爬出了墙头,然后回到屋里,喝了两碗粥,吃两个豆面卷子,香喷喷的,刚吃过饭,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周秉臣的心不禁一提,有种不好的预感,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的心一直是悬着的。
周秉臣接过电话,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哀嚎,是周云健号啕大哭的声音,“爸,你快来吧,要出人命了!”
周秉臣并没有慌乱,他仔细了辨别了下电话里的杂音,有宝青的声音,知道周云健在茶叶店,周秉臣放下电话,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冲着厨房喊了一声,“秀茹,我去商场了,中午自己做点吃的。”
往常秀茹都会从厨房里出来,送一送自己的丈夫,可今天她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晚上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做点好吃的,也就破例没有出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