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如此多情
第十二章
如此多情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张德安竟然能多情到自讨苦吃的程度,这就使你在嘲笑中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在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一些这样与那样的多情者,他们只要见到异性的一个微笑或一个眼神,就情不自禁地感到这是爱的暗示。
人们把单相思比做烧火棍子一头热,那实在是很形象。张德安就是这样一头热的烧火棍子,人家女方还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自作多情地以为人家爱他,而且还能被压根就不存在的爱情火焰烧得焦头烂额。用年轻人经常说的开心词儿就是——给个眼神就当爱情!可笑的是,尽管他犯多情的毛病,在爱情问题上屡战屡败,可他竟然不灰心不丧气,也决不总结教训,并能继续屡败屡战。把与他接触的女人的一个笑脸,一句礼节的问候,或是一个友好的动作,都误以为是对他表示爱情的含意和暗示,所以,他经常处于激动得要死和欢喜得要命的情绪中,结果是遭遇诸多的白眼或斥责。
但这次张德安却认为万无一失——财会部才调来的尹萍小姐确确实实对他有意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公司举办舞会。张德安独自坐在一个空空荡荡的长条凳子上,因为女孩子都知道他的这个毛病,所以没一个敢请他跳舞。但刚调来的尹萍不知底细,看到张德安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里,便向张德安走来,热情地邀他跳舞。
张德安心里乐坏了,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赶紧站起身扯着尹萍伸来的玉手,双双步入舞池。
两人跳舞,必然要脸对脸,要有些微笑的表情,张德安立即就热血沸腾了。但他毕竟有过无数次惨败的教训,也就不由自主地在刚刚涌起的激动中加上一点谨慎,他想:我这次决不能再犯过去的老毛病,不能因为尹萍邀自己跳舞就想入非非……张德安之所以第一次这样谨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上千人的大公司里,尹萍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靓女,号称“公司之花”。连公司一些年轻的经理都不敢贸然对尹萍生非分之想,张德安哪敢造次。他无论怎样胡乱的多情,但也不敢胡乱到尹萍这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偶像身上。想到这里,张德安就不敢激动,但实实在在地拥着这个体态轻盈的仙女,却又不会产生爱情,让他沮丧让他失望甚至让他气愤。尹萍不知所以然,照样微笑地面对张德安,这就使张德安紧张得脑门冒汗。然而,张德安毕竟是多情之人,跳舞之后,他在心里没有放弃爱的思索,而且他还想方设法地寻找与尹萍在工作中接触的机会,并无微不至地观察尹萍与他接触时的表情。一次张德安去财会处交货款预算单,他把其中一张日期写错了。过后,在食堂打饭时,尹萍与他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间,对他说:“你上次的货款单有一张写错了日期,我给你改过来了。”尹萍说完连停也没停就端着饭盒走了。
张德安却在那里足足停了好一阵子,他觉得尹萍这句话里有许多美好的含意。第一,尹萍是在有意地告诉他,帮他傲了一件事。尹萍为什么会帮他呢?她完全可以把那张单子退回来,让他重新写,但是她没有这么干。所以,第二,这就是说尹萍对他有特殊的情感。这种特殊使尹萍每时每刻都记住这改日期的事,为此在食堂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间就能对他说出来。第三……
张德安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尹萍对他说的这句话有着丰富的爱的内涵。
他简直就激动得都不能吃饭了。
又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更萌生了斩钉截铁的希望。植树节那天中午,全体员工在南山义务造林的任务大都完成1’,但尹萍身娇力薄,她分担的树坑总也挖不完,正急得要命时,张德安及时雨似地来到她的身边。实际上张德安早就远远地瞄着尹萍,清楚地看到她挖坑的艰难。于是他飞快地挖完了自己的树坑,便走过去主动帮她挖。困难之时有人伸出友谊的手,这对尹萍来说不亚于来了救星。再加上张德安抡起镐来十分卖力,累得汗流浃背。尹萍又感动又过意不去,一会儿给张德安倒饮料,一会儿又帮他擦汗,非常热情。特别是擦汗用的那个小手绢,使张德安心里“嘭”地一下,立即喜滋滋地跳动起来。他想,他帮尹萍刨树坑,尹萍当然要感动,给他倒饮料喝也是自然的。但用她的花手绢给他擦汗却未免太大胆也太刺激了。张德安想到不少小说和电视里的恋爱情节,那里面感情到最关键的时刻都是姑娘用手绢给小伙子擦汗,擦汗的花手绢简直就是爱情的敲门砖,就是男女之间的定情物。想到这里,张德安心跳得更快了。这样的影视片尹萍肯定都看过,也就是说她决不会轻易地把手绢拿出来给一个没有特殊情感的男人擦汗,否则这是严重的失误。可尹萍这样俊美的现代女性,能会出现这么轻易的失误吗?
尹萍的小手绢有着一股沁人肺腑的香气,张德安几乎就浑身酥痒得哆嗉起来。他在心里琢磨,如果我请她下个周末同我跳舞,她要能答应,就说明我的想入非非是有根据的。张德安帮助尹萍把树坑挖好后,便与尹萍天南海北地聊起来,对她试探地称赞着说:“我和你跳舞真是一种艺术享受呀,有机会请你跳舞行吗?”尹萍银铃般地笑着,落落大方地回答说没问题,下个周末见。
张德安对尹萍答应下个周末和他一起跳舞,兴奋若狂,他为自己买了一套名牌西装和一条一百多元钱的领带。不仅如此,他每天下班还跑到公园的露天舞场里精练自己的舞步,认真地学了一些高难动作的花样。他觉得他的美好爱情在下.个周末就会见分晓了。
有这样一种女人,从表象看起来打扮得艳丽俊俏,充满了浪漫气息,然而实质上什么也没有,心理不但不浪漫,反而更单纯和简单。尹萍就是这样的姑娘,她虽然形象光彩照人,两个大眼睛含情脉脉,可你要是了解她,就会知道她那两个大眼睛里一点内容都没有,干脆就等于白长了。例如,在她周围有那么多倾慕者投来的甚至都有点邪气的目光,但她竟然感觉不到。不可思议的是,像尹萍这样出众的漂亮女人,只是在大学快毕业时和一个极普通的男同学交成朋友,从此就从一而终。因为她的男朋友在深圳工作,所以她像个封建女人那样,忧郁和不安地思恋着。她怕他在那个开放的城市里另有新欢,怕他抛弃她而去。这就像一个作家说的,无论多么漂亮的女人,也有爱的忧伤。
张德安望眼欲穿的周末终于到了。事情果然也像他想的那样美好,在人群中,犹似小鸟一样的尹萍准确地飞到他的身旁,还笑声朗朗地说小张你今天真漂亮呀!张德安幸福得差点儿休克。他一边跳舞一边细致地观察尹萍的反应,想从她的举止言谈中捕捉爱意的信息。说也凑巧,这时播放的舞曲是“自从相思河畔见了你,无限的深情埋在心窝里”的那支歌,张德安最熟悉这两句词儿,一边跳一边还情不自禁地哼哼起来,再加上那迷离的灯光,使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异的天地,激发无限的遐想。张德安的舞技没有白练,跳得确实很漂亮。这使尹萍很兴奋,也拿出自己的全身本领配合张德安。这个周末的舞会,张德安成了名副其实的舞皇帝,尹萍也成了舞后。
沉醉在优美的乐曲和柔和的舞步中,尹萍不禁又想起她在深圳的恋人,他此时是不是很孤独地躺在宿舍里?想到恋人,尹萍又不禁想到他们初恋时迷人的约会,她几乎就觉得此时搂着她跳舞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恋人。尹萍的脸上不免掠过一抹陶醉的红晕与微笑,不但没察觉张德安搂住她腰部的手臂在逐渐用力,反而还不由自主地迎合着他的激情。一曲下来,她夸赞张德安,说你跳得真好。张德安两眼喷射出爱火,说你跳得才好哪,与你共舞终生难忘!尹萍没有发现张德安的眼神,她笑着说你真逗。张德安觉得时机成熟,要趁热打铁,便邀尹萍去喝咖啡,他说能和这么优秀的小姐在一起喝咖啡,所有的孤独一扫而空。这句话触动了尹萍,她说她也很孤独,说有你的热情关照使我也忘掉孤独。张德安听了尹萍的话,更是百分之百地认定尹萍对他是有心有意的。他们在一起谈了很久,各自说着各自的衷情。尽管张德安没有明确地对尹萍捅开求爱的那道窗户纸,但他觉得用不着这么急,眼前的一切已经说明了问题,还走那道程序有啥用?尹萍绝对地非他莫属了!
以后的周末,张德安与尹萍很默契地相约在一起跳舞或谈心。张德安甚至心情很平静了,用不着再怀疑自己,尹萍就是在和他谈情说爱。然而,毕竟两个人中间那道窗户纸还没有正式捅开。于是,张德安决定给尹萍写一封情信,表达自己的情意,确立爱情关系。这封信颇费了他一些艺术细胞。他呕心沥血地从数百首爱情诗里抄出他感到最得意的诗句,什么“你的美丽让我迷醉,你的忧伤让我心碎”等等。总之,信中充满对尹萍的崇拜和赞美。他选了一个月光柔和的周末,正准备郑重而浪漫地向尹萍表示爱心时,尹萍却满怀喜悦地对他说:“德安,我正在找你哪!”
张德安高兴地说:“我也正要找你呀!”
尹萍说:“这么说,你知道我要找你的事了?”
张德安得意地回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尹萍奇怪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呢?我对谁也没说过呀!”
张德安笑起来:“心心相印,当然就信息相通么!”
尹萍甜甜地笑起来,说不管怎样,我反正在这之前绝对地没对别人说过。你是我最亲近的也是我最可信赖的朋友,我最幸福的事当然要第一个告诉你,我的男朋友从深圳调回来了,下周我们就要举行婚礼,祝贺我吧!”
张德安如五雷轰顶,目瞪口呆。
在尹萍结婚的大喜日子里,突然有一个酒气熏天的家伙冲进去,又哭又叫地骂道:“尹萍,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一脚踩两只船,你本来爱的是我……”说着就撕扯着新郎和新娘打了起来。参加婚礼的人立即围上去,把这个胡闹的家伙连揪带扭地拖走。但张德安拼命地挣扎着,死也不走,说今晚的新郎应该是他。
尹萍开始还弄不清怎么回事,以为是社会上的小流氓跑来捣乱。当看到这个又哭又叫的家伙是张德安,她大吃一惊,上前说:“德安,你这是怎么啦,我是尹萍呀!”张德安愤恨地说道:“我找的就是你这个女骗子……你骗得我好苦呀……”
尹萍的爱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尹萍,似乎怀疑尹萍与前来闹事的家伙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尹萍气坏了,含着泪花问:“我怎么骗你了?”张德安喷着酒气说:“你怎么骗我你自己明白,还用我说吗?”
这时,早有人给派出所打了电话,闻讯赶来的民警把张德安带回派出所,一直把他关到酒醒才让单位领导派人把他领走。
张德安从此萎靡不振,不但不再多情,而且逢人便说女人是流氓是毒蛇,是丧尽天良,我这一辈子也不结婚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张德安竟然能多情到自讨苦吃的程度,这就使你在嘲笑中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也许是性格和轻浮所致,也许是感情过于丰富的原因,在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一些这样与那样的多情者(不客气地说这里也包括女人)。他们只要见到异性的一个微笺或一:、眼神,就情不自禁地感到这是爱的暗示。在与我交往的诸多文学爱好者中,有一个男作者总是略带羞涩却又坚定不移地告诉我,有一个披肩发的女作者爱上他了,爱得他甚至有点为难。他让我从旁注意一下,我很有兴致地照办了。但我在聚会中认真观察了好几次,却没发现那个披肩发女作者有什么爱他的表示。但我注意到那个女作者说起话来声音银铃般动听,特别是笑起来挺温柔的,但她这种表情并非专对怀疑爱他的男作者,与其他的男作者说话,她也全是一样。于是,我对那个男作者买话实说。但那个男作者还是坚信不疑,一口咬定那个披肩发女作者爱他,因为好几次聚会结束时,披肩发女作者都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云云。
后来的事实当然证明我的观察是正确的。但我却也细微地发现到,那个披肩发对所有的男怍者都有意无意地表现异性特有的温柔美。不仅是那个披屑发,还有为数不少的女孩子都这样,这种表现不是爱,而是女人在异性面前的一种情不自禁。可这种情不自禁如果撞上张德安及刚刚说到的男作者,可就麻烦了。说到这里我觉得尹萍也得负点责任,坦白地说,从我个人的角度上看,尹萍还有些可恨,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在与异性接触时,往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警惕。这种警惕不是故意,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几乎就是一种本能的防御。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认为张德安头脑简单,尹萍也不怎么明白,两个人应该各打二十大板。我决不封建,但我还是忠告成年的男人和女人,如果你与你不太了解的异性接触,心里不能太单纯甚至不能太纯洁了,这并非是说要你往坏处想,而是你略微复杂点也许能想得多一点也就全面一点了,这至少不能让对方产生错觉及误解。
人不可能无情,但多情会让人可笑和恶心。
所以,一个人最好是把情感(这里单指爱情)紧紧地塞到心底深处,即使是人家真对你有意也不要轻易激动。你或许怕错失良机,你或许以为你激动得早就能早获成功,其实更多的经验是你过早激动反而把对方激动跑了。倘若多情与无情必须择一,那我宁选无情,尽管无情会产生残酷会产生冷漠会让人痛恨,但痛恨比充当小丑比让人恶心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