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荒谬之爱

第一章

荒谬之爱

本是害人者的王强成为原告和被害，被害者的苗琦成为凶手和被告，使人们从惊讶与惊疑中思索我们的生活和爱情。这种思索或许能产生一种推动社会向前的力量，那么，我们将在苗琦这种错误的牺牲中才能够获得一丝安慰。这是发生在辽东半岛某小城镇里的一个难以置信却又真真实实的故事。二十三岁的王强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中看见了苗琦，立即一见钟情，并且迅速地爱得要死要活。麻烦的是那个名叫苗琦的姑娘已经有了男朋友，更麻烦的是苗琦和那个男朋友也爱得要死要活。一些人劝王强，算了吧，人家是有主的人了，你何苦呢！再说了，天下美女有的是，你怎么偏偏看上有主的二锅头！王强听也不听，他像走火入魔般地非要达到目的。他的这个爱劲儿甚至强烈到荒唐的地步：如果能娶苗琦为妻，我宁愿倾家荡产！苗琦说起来也不是漂亮到哪里去的姑娘，她个子中等，体形也不像模特儿那样苗条，只是两个大眼睛挺有神，让人感到活泛生动。

但王强就是被这两只大眼睛给迷住了，用他的话说，看到苗琦那明亮的大眼睛时，觉得浑身电击似的一震，并一下子想起了至少十个以上的女影视明星。人的审美情趣往往出现说不清楚的反差，同样一个女人，有的人见了觉得美若天仙，有的人见了却说丑得要命，这就像中了邪似的。王强现在就是中了邪，大家都认为长相一般的苗琦，他却一口咬定是仙女下凡。而且到处扬言：我王强就是说一不二，不娶苗琦为妻，就誓不罢休！王强为什么会有这种说一不二的放肆性格呢？这还要从他的家庭说起。王强的父母是个暴富的个体户，开了个大型饲料加工厂和一个现代化的养鸡场，在小镇上很有点名气。但他们手中虽然有钱，肚里却没有多少墨水，所以，在对独生儿子王强的培养教育上完全是用金钱铺路。

他们对孩子过分溺爱，溺爱到犹如敬畏祖宗的程度。被惯坏了的王强在家里真是说一不二，飞扬跋扈。他只要是不高兴，上千元钱的花瓶瓷罐说摔就摔；耍起脾气来，能把十几张一百元钱的大票撕得粉碎。三岁过生日那天，王强父母在镇上最大的一家饭店摆了一场大宴庆祝，镇里的头面人物全来祝贺。正在大家举杯敬酒之时，三岁的王强却非要爬到酒席桌上的中间撒尿。众人都知道王强的父母溺爱孩子出了名，都不敢惹这个要撒尿的小霸王。但这时一个才进酒店工作不久的女服务员看不惯，她毫不客气地上前一把抱起王强。王强立时大哭大叫，用手去厮打那个女服务员，而且把女服务员的脸都划出血道道来。谁知，王强的父母不但不管，反而嫌女服务员多事。王强的父亲高声吆喝：“不就是一桌饭菜吗？尿！使劲尿！拉屎也行！”王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酒桌中间对着一盘盘山珍海味大撒其尿。有这样无知而又富有的父母，王强就更加敢撒野，想干什么事，就非干成不行。

七八岁时，他在电视剧里看到一个少数民族学生背着绣有大象等动物图案的书包，便非要买一个不可，否则就发疯不上学了。最后逼得父亲花数千元钱乘飞机去云南，买到这个只值十来元钱的书包才算了事。由于父母的娇宠，王强长到二十多岁，也就养成了一身的恶劣习性。问题是他在家里胡作非为怎么都行，在外面也像在家里那样可就不太妙了。尤其在爱情这样的大事上，决不能由着性子来。但，不可一世的王强只以为天下都得听他的，他才不管别人怎么样，只要他想怎样就得怎样。苗琦在一家饭店里当会计，为人稳重，绝不风流，过着平平常常的生活。她在中学时的一个叫金宝的男同学正巧在饭店当厨师，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相爱了。由于过去是同学，相互了解得较深，所以也就渐渐爱得很深了。

所以，当有人告诉苗琦，说是本镇最富有人家的宝贝儿子王强看中她时，她只是轻轻地一笑，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是胡闹。但王强却不是一般的胡闹，他认为有钱，也就觉得有势，便所向无敌地向苗琦进攻。首先，他让他的小哥们儿去了解情况，当得知苗琦的男朋友是一个厨师时，他哈哈大笑起来，认为这样的情敌是不堪一击的。可他万万想不到，人家不但经得起一击，而且还经得起十击乃至百击。无论王强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派人去说媒呀，邮寄情书呀，或是到饭店去骚扰呀，人家两个人还是爱得坚如磐石。王强先是气坏了，进而气病了，真的就像过去所说的得了相思病。他躺在床上，茶饭不进一口，把父母吓得要命，派人不惜重金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甚至还托人到国外去买高级营养补品和药品，但就是不见儿子康复。后来知道儿子是因为找对象而得的病，这才恍然大悟地又赶紧托媒人给儿子找对象。但不少漂亮的姑娘来到王强跟前，王强不仅不看一眼，反而烦得要死，病情更加重了。再后来，父母才知道宝贝儿子除苗琦不爱，便说这好办，有钱能使鬼推磨，咱拿钱买呗！王强的父亲便去找苗琦的父母，说只要你的女儿嫁给我的儿子，我就拿出十万元现金当彩礼。苗琦父母工厂不景气，正动员着要下岗，两个人也正为将来的日子犯愁，听说人家要送十万元现金当彩礼，感到喜从天降，忙去说服女儿。

没想到女儿压根就不答应，说急了还哭起来，说是再逼她就要自杀。苗琦的父母气得说不出话来，认定女儿是傻瓜，找个做饭的厨师竟能爱到铁了心，连十万元钱都不要。苗琦的母亲气得哭起来，说女儿没有良心，为了自己，而不管父母的死活。苗琦听了，心里又气愤又难过，也哭着和父母争辩，说金宝做饭怎么啦，厨师现在是个热门手艺，干出水平来照样挣大钱。再说金宝人又勤劳，心眼又好，我俩在一起肯定会孝敬你们二老一辈子。苗琦父母也许是穷怕了，也许是见钱眼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十万元钱从手边溜走，心里总是不平衡。从此，不仅对女儿有怨气，看金宝也不顺眼，只要金宝来找苗琦，他们不但不理不睬，而且还冷言冷语地讥讽。弄得金宝经常灰溜溜的，都有些不好意思来找苗琦了。苗琦却安慰金宝说：“我爸我妈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些时候就好了。

另外，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和你一条心的，你别生气……”苗琦确实爱金宝，在学校里他们曾经是同桌，所以当社会上兴起校园歌曲枟同桌的你枠时，他们常常坐在公园的小石凳上一起轻轻地唱。唱着唱着两个人就流下欢乐的泪水，因为他们感到幸运的是自己在给自己做嫁衣。工作时，金宝经常炒盘可口的小菜，偷偷地送到苗琦的办公室。为了怕饭店老板看见，金宝那躲躲闪闪和鬼头鬼脑的滑稽样子，使苗琦动情动心又忍俊不禁。总之，两个年轻人爱得亲亲切切难分难舍。只要苗琦哪一天没上班，金宝炒菜不是忘了放油就是忘了放盐；只要金宝哪一天没来，苗琦肯定会算错账。你想想，两个人爱到这个份上，王强怎么能将他们拆得开！可是，王强并不死心，他见父母不行，便咬牙起床自己再度出马。他到饭店找到苗琦，亲自向她倾诉衷情。苗琦有些紧张地听完王强的话，便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王强说这我不管，爱情是自由的，从现在开始，我每天都会来向你求爱，直到你答应为止。果然，从此王强每天都去找苗琦，每次去还捧着一束鲜花。金宝去办公室找苗琦时，就常看到王强在和苗琦说话，便不好意思进去。后来多次看到王强在苗琦那儿笑眯眯地说着什么，金宝心下就犯嘀咕了。

他对苗琦说：“你要是真对那个姓王的有好感，就告诉我一声，我会知趣的。”苗琦说：“我怎么会对他有好感，我都恨死他了！”金宝说：“你恨他怎么还和他在一起说话？”苗琦说：“他天天来缠着你，就是不走，你还能怎么办？”王强看到苗琦对金宝爱得那样死心塌地，心里又气又恨，他想：看来我光缠苗琦不行，还得想办法去对付金宝这小子。他到金宝那儿去，看到金宝在烟熏火燎地忙碌，便说：“你这个做饭的太有点不识抬举了，你一没钱，二没权，却偏要缠住人家苗琦不放，苗琦的父母对你讨厌透了……”金宝知道王强来者不善，不太敢惹他，只好笑笑，又忙着去炒菜。但王强却揪住他，有点蛮横地说：“如果你能知趣地离开苗琦，我可以给你五万元钱，而且还把你介绍给一家更好的饭店工作，工资比这里高得多。”金宝当然不为所动，他没吱声，继续忙他的。

王强有点火了，抬高声音说：“如果你执迷不悟，继续同我作对，就决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金宝没想到王强会这样无耻，便不再理他，一心一意去炒他的菜了。王强见金宝对他的好话坏话都不当一回事，心里更恨得要命，他恶狠狠地瞪了金宝一眼，转身气哼哼地走了。一天下班，金宝跨上自行车正骑到一个行人稀少的小街时，便见到几个满脸恶意的小子堵了上来。金宝有点愣怔地下了车，这时为首的一个小子说：“姓金的，我们强哥请你去他家赴宴。”金宝这才明白他们是王强派来的打手，他壮着胆子说了句：“谢谢强哥了，我今晚有事。”说着就赶紧往旁边拐着走。谁知道这些小子早就有准备，呼地一下围上来，说：“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打！”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见金宝倒在地上鼻青眼肿，还不解气地把自行车踹了个七扭八曲，成了废铁架，这才一哄而散地跑了。金宝很晚才坚持着挪回家里，对父母谎说是骑车子不小心掉进路边的沟里摔的。父母心疼得给儿子又用酒精擦又用热水敷地忙了大半夜。第二天，金宝坚持着去上班，他瞅空到苗琦的办公室，看到苗琦的办公桌上插着一束鲜花，心里立即酸溜溜地不对劲儿。想到自己被王强打成这个倒霉的样子，可苗琦的桌子上还插着这个坏蛋送的花儿，他便没好气地说：“这花挺美呀！”

苗琦说：“你这是怎么啦？”金宝说：“我没怎么，连你妈你爸都讨厌我，我还能怎么！再怎么就不识抬举了……”说到这儿，苗琦这才发现金宝脸上的青肿。她心痛地忙问这是怎么弄的，金宝说：“没怎么，我死了也用不着你管！”说着掉头就走。苗琦最终弄清楚发生的事后，心里难受得不行，就极力地去和金宝亲近。但金宝却忧郁地说：“苗琦，咱们算了吧，王强有钱有势力，早晚会把咱们拆散的……再说，我这个穷光蛋离开你，你妈会得到十万块钱，你以后的生活也会荣华富贵……”苗琦急得哭起来，使劲地抱着金宝亲吻不止，生怕金宝跑了。也许苗琦过于心疼金宝，也许她被王强折腾得心力交瘁，再加上感冒，竟一下子病倒了，高烧达四十度。王强见机行事，又找大夫又叫救护车又给买高级营养品，里里外外地把苗琦护理得温温暖暖的。他还派他的一帮坏小子守住医院的门口，只要见到金宝的影子就给打回去。金宝干着急靠不上前，只能像个陌生人似地站在医院外面的路旁，像个沮丧的乞丐。不巧的是，他还发现，苗琦的父母到医院时，是坐着王强家的小轿车。

远远地看着苗琦父母同王强有说有笑，亲如一家，他的心里特别难受。终于，金宝感到自惭形秽，回到家里含着泪给苗琦写了一封长长的绝情信。信中告诉苗琦，为了你父母的幸福，为了你将来更美好的生活，我决不会对你有半点怨恨，我会永远在心里爱你的……第二天上班，金宝就把这封信塞到苗琦的办公桌里。苗琦病好上班，一下子就发现了金宝的信，没想到她看完信后表情却异常平静。她没有掉泪，也没有去找金宝，而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深思了大半天。然后，她拿起电话，声音很正常地给王强打电话，约他晚上在一个幽静的地方见面。王强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赴约，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想拥抱这个自以为到手的苗琦时，迎接他的却是一把锋利的剪刀。望着自己身上喷出的鲜血，王强也许明白他这种爱是多么的荒谬……当苗琦把锋利的剪刀刺向王强时，我心里真是感到万分解恨。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无赖，他想爱谁就爱谁，不管人家爱不爱他，而且不爱他还不行！

当然，苗琦采取这样的反抗手段，会以触犯法律而被追究刑事责任，当时会产生一个更大的悲剧。但我们认真地想想，像苗琦这样的弱女子当时又能怎么样呢？她把王强的骚扰当做案件去报告给派出所，去到法院起诉，能有人理睬吗？恐怕没人理睬。不客气地说，在当今法律意识与法律内容都淡薄的中国，苗琦如果诉诸法律手段来摆脱王强荒谬无耻的纠缠，其结果只能是招来讥笑。所以，万般无奈的苗琦只能拿起剪刀，我们也只能万般无奈地感到解恨。也许，本是害人者的王强成为原告和被害者，本是被害者的苗琦成为凶手和被告，其案件将会震动社会，使人们从惊讶与惊疑中思索我们的生活和爱情。这种思索或许能产生一种推动社会向前的力量，那么，我们将在苗琦这种错误的牺牲中寻出一丝安慰。问题是当我们在浏览报刊和翻阅案件时，竟然发现类似的悲剧并不少。令我们震惊的是，那些情投意合的一对对年轻人，更多的是被有钱有势的强爱者拆散。世俗的金钱和权势会如此随意地鸡奸爱情，那是何等的伤心。然而，我们并不能为此而赞成去用剪刀，去用暴力对抗。当法律还没细致到我们要求的程度时，我们也不能指望用情感去融解法律。但倘若我是金宝，我会坚定不移地等着苗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