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丈夫尊严
第二十四章
丈夫尊严
男人在女人面前常常有屈辱的敏感，这是他致命的优点和弱点。向业成之所以离开关莉莉，不是神经不正常，而是神经太正常了。
向业成在中学读书时家中生活比较困难，但这并未影响他对青春对爱情的美好想象。他的同桌金晓惠是个温柔并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他们之间曾有一段说不清楚是友情还是爱情的亲密。
然而，当他们两人走出校门，走向社会，彼此已经能说清楚爱情的时候，却又没办法说清楚了。因为金晓惠的父亲患糖尿病，长期在家休养，开不了几个工资，母亲又是破产企业的下岗工人。而向业成的家里更是“经济危机”，父亲在外面做生意亏了本，结果把家里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全都折腾光了，最后还是欠了一屁股债，让人家整天追得东躲西藏的。同病相怜尽管能增强情感，可是没有钱，结婚成家也不是件容易事。金晓惠的母亲对女儿与向业成的爱情并不反对，只不过叹着气说，咱两家穷光蛋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怎么过？恐怕连孩子也不敢生！经济的压力给两个年轻人的心灵上造成难以驱散的阴影，最终使他们在爱情上不敢随心所欲。首先是金晓惠的姨给她介绍了一个挺有钱的男人，听说是什么公司的经理，他第一次到金晓惠家，就甩了一万元给金父治病。金母为此乐得合不上嘴，一会儿说是老天有眼，一会儿说金晓惠有福。金晓惠见母亲这样，也只好同向业成痛苦而理智地分手，顺从地跟这个经理结了婚。
向业成正在伤心之时，他的父亲带回来一个挺灵秀的姑娘，叫关莉莉。别看关莉莉年轻，做生意却有着相当的经验和魄力。她是在生意场上偶然遇到向业成负债累累的父亲，不知怎么灵机一动，要把向业成父亲积压在仓库里的货全部买下来。向业成的父亲正为自己的货压在库里愁得要死，关莉莉的到来，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没想到，关莉莉不但把向业成父亲的货全部卖掉，救了他一把，而且她自己还赚了大钱。向业成的父亲为此对关莉莉钦佩得五体投地，觉得这个女子非同小可，将来会干成大事业，发大财。谈话之间，听到关莉莉还是个独身姑娘，为此，他就毛遂自荐，把关莉莉邀到家里，让她和儿子向业成认识，希望他们能成为一对儿。这样他既有了儿媳妇，又有了商业上的合作伙伴，一举两得。由于关莉莉整天在生意场上，看到的全是油嘴滑舌的刁钻男人，所以，老实并带有学生气的向业成，使她一眼就看中了。关莉莉有钱有房子有汽车，很快，向业成就和她结了婚。
向业成等于是两手空空地住进关莉莉装修豪华的新房，而且吃的喝的穿的全都更上一层楼，甚至更上两层楼。关莉莉很大气，对向业成舍得花钱，总之，两个人很是恩爱了一些日子。然而，向业成渐渐地被这种幸福弄得不知所措，进而痛苦万分了。例如，他爱喝馄饨，爱吃大白菜炖粉皮，特别喜欢母亲腌的咸萝卜条。关莉莉不能理解向业成怎么会吃这些粗贱的玩艺儿，她带向业成去高级饭店吃大餐，去吃早茶，或是去咖啡馆喝咖啡。看着服务小姐端上来一盘盘精美的菜肴，关莉莉便对向业成嘲笑着说：“看看这是什么档次！你呀，吃的是猪食！”奇怪的是，向业成并不愿吃这些高档次的大菜，但他又不好意思说别的。例如，向业成爱穿随随便便的休闲服，关莉莉便斥道：“把你身上的破烂脱掉！”然后，她让司机开着小车拉着她和向业成，满城里去找一家又一家的高级服装店，给他买上千元的进口西装，而且一条领带也好几百元。向业成穿着这身高档的进口西装，走起路来板板得更不舒服，但他又不能说别的。再例如，向业成在一家工厂当个小职员，关莉莉便说：“挣那几个死工资干啥？回来跟我干！”向业成挺高兴，便辞职回来跟关莉莉干。可他对做生意一窍不通，生意场上的那种真真假假含含糊糊，他更是没门儿。为此他很上火，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废人一个。关莉莉说：“干不了就干不了，急什么，跟我玩呗！”向业成整天跟在关莉莉后面，有些人就对关莉莉开玩笑说：“什么时候雇了个保镖？”或是调笑着说：“女大款也找个男蜜陪着！”向业成很有些尴尬。
一天，关莉莉到外地去发货.向业成自己闷在家里看电视。这时，街道主任来敲门，说是现在下岗的多了，街道开展做好事活动，救济一下困难的下岗工人。也就是要收赞助费，多赞助少赞助自愿。向业成一看名单，大多都是赞助十元五元的。他想：关莉莉是有名的富户，少赞助了也不好看，就掏出一百元给街道主任。街道主任走后，他还有点后悔，觉得赞助得太少，关莉莉上次买了一双皮鞋两千多元，可穿了没几天有人说不好看，她也就觉得不好看了，而且越看越不顺眼，就把两千多块钱的皮鞋扔进垃圾箱里。另外，晚上打麻将，关莉莉有时输个三千五千的就像玩一样。这样大手大脚的人，拿出一百元钱赞助，实在是太小气了。
正当向业成后悔莫及时，关莉莉回来了，可万万想不到，她竟为这一百元的赞助费不高兴，说：“人家都赞助个十元八元的，你怎么能花一百元大头钱！”
向业成说：“赞助下岗工人是件好事，我觉得一百元钱对咱们来说不算什么……”
关莉莉火了，说：“该花的钱，十万八万咱不在乎，不该花的一分钱也不行！”
向业成也火了，说：“不就一百元钱吗？”
关莉莉说：“一百元怎么啦？一分钱也是我的血汗钱！际以为咱家的钱是海水漂上来的呀！”关莉莉越说越理直气壮，把她多年来做生意吃的苦头全都倒出来了。
向业成不说话了，他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的确，在这个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哪项不是关莉莉挣的？再说，自己已经辞职了，一分钱也不挣，还能说什么！
第二天，向业成对关莉莉说：“我学开车吧.这样可以把司机辞退，省一个人的工钱。”关莉莉说：“我是经理，你是经理的丈夫，怎么能干司机的活儿？不过，你要是觉得在家待着没意思，学开车玩玩也行。”
向业成说：“我不是觉得没意思，我也不是想玩玩，我想自食其力……”
关莉莉说：“怎么，你嫌我对你不好啦？给你钱少啦？你想花钱就说呀，我还能让你缺钱花嘛！”
向业成说：“我毕竟是个男人，成天坐在家里让老婆养活，多不好意思这样，我就出去到别的单位打工吧”
关莉莉更不同意，说：“凭我挣这么多钱，能让你到外面去打工？你这不是成心掉我的架嘛！”
向业成从此郁郁不乐，整日闷在家里。关莉莉没白没黑地谈生意做生意，或在酒桌上，或在麻将桌上，忙得昏天黑地，哪里能那么细致地去关心向业成的情绪。只是谈完了一个生意或挣了一笔钱时，晚上回来，搂着向业成就发狂一样地恩爱起来。她说：“业成，你就老老实实地跟我享福吧！”向业成这时也兴奋起来，说：“我看咱们要个孩子……”关莉莉立即吓得身子往后缩，说：“要孩子干什么？那咱们的好光景全完了，生意也不能做了，也不能搓麻将了，也不能说飞就飞到上海广州了……等以后挣足了钱，玩够了，再要孩子也不迟。现在轻轻快快地多幸福，别整天想三想四的！”恩爱了一宿，关莉莉又一连多天地在外面拼生意。向业成怕她累坏了，想去关心一下，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八月十五中秋节，是家家团圆的日子，但关莉莉却飞到广州去发货。向业成自己闷在家里没意思，便去外面散散心。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他看到了金晓惠。
金晓惠脸色有点憔悴，向业成不知怎么一下子心疼起来。毕竟过去有过感情，两人邂逅相遇，心中自然感慨万千了。金晓惠说：“听同学们讲，你找了个好妻子，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享不完的福，整天坐着小车在街上兜风……看你现在又白又胖，一脸的富态。”向业成苦笑着说：“一家不知一家的苦呀……咱们见面不容易，走，找个地方坐坐。”说着，他就和金晓惠到附近一家小冷饮店里坐下来，要了两杯冰镇可乐，就叙起旧情。
向业成这才知道，金晓惠原来早同她那个可恨的丈夫离婚了，因为那个丈夫尽管有钱，但更有脾气。他似乎觉得为金晓惠家花了钱，就等于是把金晓惠买了下来，所以，金晓惠就是他手中的玩物，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一年下来，就把金晓惠折腾得不像个人样。金晓惠的父亲见到女儿受此磨难，病情加重，很快就去世了。金晓惠的悲痛还没消失，却又因单位破产而到处自谋职业。现在，她就是刚去一家单位应聘当文书。但挤在那里等着应聘的大学生就有一大堆，她这个高中毕业文凭压根靠不上边。
向业成见金晓惠讲得可怜而实在，不禁情感大动，也讲诉了自己的不幸。毕竟过去是有情人，听了对方的不幸，两个人愈发相亲相近。向业成望着金晓惠瘦瘦的面孔，回想起当年她的青春红晕，差一点就掉下泪来。他说：“走，跟我到高级酒店去吃饭！”
金晓惠一听吓坏了，说：“你现在也不容易，咱们还是省些吧……”
向业成二话没说，拉着金晓惠的手就走，走到大街上也照样拉着手，一直走进金华大酒店，还是紧紧地握着不松开。金晓惠却有些紧张，不断地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怕有熟人看见。向业成此时却像个大丈夫似的，说：“怕什么，咱们早该这样了！”
向业成尽量叫些好菜给金晓惠吃，他自己则只是喝酒。两个人开始回忆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回忆之时又泪水涟涟。借着酒劲，向业成又把金晓惠带回自己豪华的住宅，两个人坐在宽敞的阳台上赏月，然后又继续倾诉衷肠到深夜。最后，两个人就像合法夫妻似的，亲亲热热地搂抱着到席梦思床上大睡一觉。
从此，向业成就经常和金晓惠相约，在一起忘乎所以地相爱。由于关莉莉做生意总在外面忙，甚至多天出差不回家，这就给向业成与金晓惠的幽会带来很大的方便，使他们在一起能放心大胆、尽心尽意。但每次分手时，金晓惠总是忧心忡忡，担心他们的事暴露。向业成安慰她，那样更好，我就和她离婚，咱俩在一起过，更舒心。
金晓惠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关莉莉的一个朋友发现向业成和金晓惠在一起，便告诉了关莉莉。关莉莉大吃一惊，以为金晓惠是一个比她更有钱的女人，所以又气愤又紧张。她是在生意场上久经风浪的人，当然有些心计。她先是不动声色地花钱雇人去打探金晓惠的情况。当关莉莉弄清楚金晓惠是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女人，而且形象也一般，长得苍白瘦弱，远赶不上她丰满漂亮时，这才放下心来，却又只剩下愤怒。于是，她又花钱雇了一批打手，埋伏在向业成和金晓惠常约会的地方，等到他们出现时，一声号令，冲上去把他们暴打一顿解恨。谁知正在暴打之时，被执勤的巡警发现，一起带到派出所。向业成虽然被弄得狼狈不堪，却也坦然了，他坚决地提出并终于和关莉莉离了婚，并毫不犹豫地同金晓惠结合在一起。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关莉莉还气得发疯。她说她不明白，凭她这么富有的条件，怎么会败在一个穷女人的手下？分析了半天，她得出自以为正确的结论：向业成肯定是精神不正常！
从向业成的婚姻经历来看，爱情与金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有钱会使爱情付之东流，同样，太有钱也会使爱情付之东流。
关莉莉有钱，所以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得到所爱。但她恰恰是因为有钱，也就情不自禁地居高临下，行使自己的意志。她自己搓麻将输个万八千的，她自己把两千元的皮鞋扔掉，却觉得这是“该花的”；向业成捐助了一百元钱，她倒火了，觉得这是花“大头钱”。她逼着丈夫吃高级菜，穿高档服装，坐在家里享受，这确实是好心好意。然而，这一切给向业成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屈辱。男人在女人面前常常太敏感，这是他致命的优点和弱点。人们也许不会原谅向业成的挑剔，关莉莉对他其实是很够意思了，这家伙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活该倒霉找个穷女人去遭罪。可是如果冷静地去琢磨一下，人们或许会意识到，金钱有时能左右爱情，但金钱永远不能替代爱情。向业成之所以离开关莉莉，不是神经不正常，而是神经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