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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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在树上聒噪,这个夏天似乎比哪个夏天都热,热得易钰心里好烦。想着自己嫁到褚家已三个年头了,这日子还不知到啥时才是个尽头。韩大友偶尔和易钰说一两句话,没人时也说几句温柔的话,也难解易钰心头的苦。嫁到褚家三年,易钰只回过一次娘家。虽说娘家不稀罕自己,但那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有很多儿时的记忆留在那里。再过几日便是娘的生日,该回去看看了,只是又得看几日婆婆的刀条脸绷得像风干了的皮。正想得出神,韩大友已站在易钰面前,易钰抬头吓了一跳,幸好四下无人,佣人们都忙自己的活去了,婆婆正在午睡,老爷也出了门。韩大友眼里写满了依恋和哀怨,易钰知道韩大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省城来人催了他几次叫他回去,他没走,原因易钰心里很明白。韩大友拉着易钰的手,易钰慌乱地想抽回却被韩大友有力地握着,这么多年易钰从未体会过男人如此强有力的手。“跟我走吧。”易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易钰觉得和韩大友走是那么的不可能,像一个梦。韩大友只是自己心灵深处的一种慰藉,曾几何时想过和他一起远走啊。“易钰,跟我走吧。”韩大友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还有那熟悉的洋胰子味……易钰有些恍惚。
屋里传来婆婆的咳嗽声才把易钰惊醒,易钰慌忙走进屋里。韩大友稍息了一会也走进屋里。
看着易钰忙这忙那,韩大友便对褚老太道别。屋里没别人,婆婆便吩咐易钰送韩先生,走到院外,易钰不敢看韩大友的目光,她害怕那种灼热的目光。“跟我走吧易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老家又来人了,娃们的事我已安排好,过几天新的老师就来了。”易钰不说话,泪在眼里打转。“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外面的世界变化大着呢,你得为将来想想,总不能为死去的人守一辈子吧,你还这么年轻……”“六月二十九是我妈的寿辰,你等我。”易钰慌忙说完转身就走,她怕,怕自己真的没勇气,怕自己再改变主意。记得小时候娘家村子里的一个小寡妇耐不住寂寞被家法处死。易钰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喘了几口气后易钰走进婆婆屋里,悄悄地望了望婆婆脸上,没发现异常。待把婆婆安顿好了易钰才嗫嚅着对婆婆讲要回娘家给娘祝寿。婆婆满脸不高兴,最终还是允许了。易钰走出婆婆屋子时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易钰知道,六月二十九,要么生,要么死,没有选择。
六月二十八晚,易钰按当地风俗整好寿馍和酒菜。一整夜易钰都无法入睡,天麻麻亮易钰就起身洗漱,叫醒招福。婆婆头天就说好的让招福送易钰去。
易钰穿上那套自己喜欢的粉色长裙,插一朵桃红小花在髻旁,对着镜子把头发又抹了抹,直到亮光光的一丝不乱,再擦了些面油,又翻开娘家带来的小木箱抹了胭脂,点了唇红。镜中的自己依然美丽,三年的孤寂生活并没有使易钰的妩媚减去少许,而少妇的幽怨与凄迷更增添了少女时没有的风韵,易钰的心竟平静起来。
天亮时,招福就推着独轮车出了院门,易钰回过头望了望生活了几年的褚家院子,泪水就要流下来。娘家离婆家不远,中午时分就可以到了。近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易钰撑着伞,招福全身都湿透了,经过一片小松林时,易钰叫招福歇息一会儿。话刚说完,易钰远远地看见小松林里的白衬衫焦急地向这边张望,易钰的心剧烈地跳起来。虽说事先已想好今日无论如何非走不可,但事情真的就在眼前时易钰仍然控制不住心跳。易钰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招福,韩先生就在前面等我,我要跟韩先生走。”招福怔怔地看着易钰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少奶奶,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这可是犯了大忌呀!”招福吓得语无伦次。“回去你就说实话吧,只是招福,我求你等我们走远些你再回去,这辈子报答不了你,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