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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的故事

走出麻塘的大门,村主任伍术面红耳赤,破口大骂:“老混蛋!老恶霸!老流氓!摆什么臭架子!惹老子性起,放把火把这破园烧了。妈的,当年日本仔怎没把老东西砍了!”

村妇女主任葵花姐在旁边抿着嘴笑,伍术怒道:“笑啥?”

“你比日本鬼子还凶哩。”

伍术也笑了:“刚才气昏了头,怎没想到呢,拿日本鬼子激他,最好气个七孔流血,死臭!”

难怪主任生气,上面想把麻塘开辟成景点,配套牛腊场的小巷老屋、河溪山林,搞活当地旅游经济。城里人喜欢“乡村游”,乡下人正愁没财路,发展这种无烟产业适当其时。怎奈“老混蛋”二爷不识好歹死不松口,麻塘是私人物业,他不答应你也没法,没有这个远近闻名的招牌,这个“景区”的吸引力必将大打折扣。上面催逼甚紧,二爷刀枪不入,夹在中间的伍术左右不是人,有气无处出,大爆粗口也就不奇怪了。

刚才伍术和葵花姐来到麻塘,笑脸甜蜜,舌头生花,苦口婆心把大道理小道理滚瓜烂熟地背了一遍,说这园子如何如何著名,景区的前景如何如何灿烂,将来福泽一方了乡民们要呼二爷万岁的。园子太破旧了,政府愿出巨资维修,天大的好事呵!还说要礼聘二爷当顾问,仍住园子里,领一份工资,喝你的茶抽你的烟,到时每天红男绿女,弦歌不断,风光无限啊!

二爷坐在藤椅里,眯着眼抽烟,一言不发。

主任不悦,又不好发作,耐着性子轻声问:“二爷,你看……”

“说完了?”

“完了,完了。”

“完了就走路。”

“什么?”

“出去!”八十几岁的人声若洪钟,吓了主任一跳。

主任很恼火,但也只有干瞪眼。骂,人家是长辈;打,别说不一定打得过,一个八十几岁的老头谁敢动?只有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葵花姐出主意:“要不叫桂茵给二爷做做工作?”

“屁!桂茵就一尿壶,她在老东西面前x都不如!”堂堂主任二爷都不放眼里,竟要请个烂货来救驾,伍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那怎么办?”

“烧了,烧了就完事了!”主任怒极胡言,谁知却一语成谶。

牛腊场历史上没出过什么显赫人物,但却是块商业旺地。全盛时期街上商铺林立,临河的码头泊满南来北往的货船。二爷祖上以米业起家,后来在龙头经营航运业。几十年顺风顺水,家资丰厚可想而知。二爷的父亲三牛排行第三,是家族唯一留守家乡的男丁。三牛读了几年书,自以为是文人,视经商为俗务,平生所好唯女人与丝竹。长辈们知他不成器,只求有他奉祭祖宗就是了,所以也不大管他,三牛因此过得自在。

清朝光绪年间,从龙头汇来一大笔钱,嘱三牛添置几十亩良田筑下根基,留条后路。三牛拿了钱没添一分地,却买下了一座建于道光年间的废园子,邀苏杭名匠,修成一座花木扶疏、美轮美奂的园林,取名麻塘。大门上刻联为:“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人。”厅堂里挂一条幅:“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若无丝弦棋酒,不必定做人身。”这三牛以风流名士自居哩。长辈们气得七孔生烟,但也无奈他何。后生不肖,苦酒自饮,只是修书大骂一通,也就不了了之。二爷家在圩场上有两座宽敞气派的宅子,已经够住了,但三牛每天呼朋唤友吹拉弹唱,做梦也想有一座自己的书斋。天遂人愿,美梦成真,三牛自然称心快意。牛腊场高人黄大先生说,三牛这辈子就做了这件好事——为家乡留下了一座美园。

麻塘占地虽只有两亩,但布局极为精妙。荷塘水榭,假山湖石,亭台青萝,塔影搖波,翠竹掩径,好花映月,百里之内无出其右者。一时声名在外,很给牛腊场挣了脸。可惜今日的麻塘已颓败不堪,成了个破园子了。三牛地下有灵,怕要痛哭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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