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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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群的敌机像乌鸦一般嚎叫着向宜城南瓜店一带的山地俯冲、投弹、轰炸,几十门大炮也同时向那一带猛烈地倾泻着炮弹,南瓜店一带顿时浓烟滚滚,成了一片火海。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敌军分三路向南瓜店一带夹击而来,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横山旅连长正狞笑着:“哈哈!看你张自忠这回往哪里跑!”
昨天,从钟祥方面过来的敌三十九师团正要渡过襄河向荆门、泗门方面进犯,蓦地受到了张自忠部队的两面夹击,敌师连长为此十分恼火,正踌躇是反击张自忠的部队还是继续渡河时,幕僚长来报说:“截获重庆方面发往张自忠总部的一份电文,得知张自忠的总部就在附近的南皿店一带。”
敌师连长想起去年三十九师团在随枣会战中被张自忠部队重刨过,认为现在是报仇的时机到了,故决定置军部令他过河而不顾,决定调头全力向张自忠总部围攻。为了怕张自忠闻讯后转移,又电告在方家集受重创的横山旅连长,叫他连夜从张自忠后路赶来一起夹击。
横山旅连长接到电文时,正为受到张自忠的重创而恨得咬牙切齿,便收拾残兵,不顾一切地向张自忠的总部合围而来。
敌人的炮火越来越猛了,包围圈也越来越拢。七十四师的两个团在师长马贯一的带领下,从三面拼死抵住敌人的围攻,然由于敌人太多,炮火太猛,血战不到半日,便全部阵亡了。敌人嚎叫着越来越逼近张自忠的总部了,总部的手枪营已全部冲上去与敌人拼死搏斗。情况万分危急,李参谋长怕张自忠有危险,便对张自忠建议道:“总团长,敌人三面包围上来了,不如暂时转移,以后再与敌决战吧!”张自忠铁青着脸,吼道:“我张自忠绝不后退!”
李参谋长心急如焚,蓦地想起李宗仁长官那份电令,忙道:“总团长,李长官不是也怕你有失吗?你总该服从李长官的命令吧!”
张自忠圆瞪着眼叫道:“当兵的临阵退缩要杀头,当总团长的遇到危险就可以逃跑,这合理吗?难道我们的命是命,前方战士都是土坷垃?什么包围不包围,今天是有我无敌,有敌无我!一定血战到底!”
张自忠吼过之后,见周围的人不再吭声,他又冷静下来,平静地说:“叫总部的非战斗人员和伤病员都马上转移吧!”几个总部的后勤人员见总团长自己不愿意撤退,也不肯走。
张自忠又火了:“你们听不听军令?再不走,我就要按军法论处,我张自忠是指挥作战的军人,我跟你们不一样,战场上我若后退,就有辱军人的光荣!”几个后勤人员见总团长铁了心,只有含着泪走了。
张自忠目送非战斗人员和伤病员离去后,转过头来,对身边的李参谋长和张敬轻声说:“你们都是我军的优秀军事人才,你们战死无益,留下来还有大用!你俩也走吧!”
李参谋和张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我们也是军人,我们也要和敌人血战到底!”
话音刚落,只见几十米远处出现了十几个敌人,张敬和李参谋长头也不回地扑向了敌人。张敬枪法很准,一边冲一边举着枪向敌人射击,一连射倒了六个敌人,剩下的敌人便一齐朝张敬开了火,一排子弹穿过了张敬的胸脯,他高叫了声:总团长……就倒下了。
参谋长李文田眼里进发着愤怒的火花,他将手中的枪一丢,将两个手榴弹的导火线猛地一拉,朝剩下的几个敌人扑去,“轰”地一声,李参谋长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目睹高参张敬和参谋长李文田的壮举,张自忠大叫一声:“好!英雄!”语音未落,一颗子弹飞了过来,从他的左臂三角肌穿过,一股血霎时殷了出来。张自忠按住伤口,狠狠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
几个正分散在周围保卫张自忠的警卫员和马副官闻声转过头来,见总团长负了伤,赶紧围拢过来。
张自忠见替他包扎的马副官难过得潮红了眼睛,他哈哈大笑道:“难过什么!我现在是上将军衔,今天如果牺牲了,明年的今天开追悼会一定很热闹!哈哈哈!”
笑过之后,他对几个围着他的警卫员叫道:“都围着我干什么?怕我跑了是不是!都跟我冲上去杀敌人。”马副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请总团长撤走吧!请你放心,我们誓死与敌人血战到底!”
张自忠眼一瞪:“罗嗦个什么!难道你白跟了我一场?你平时总和我在一起,难道死就不要我跟你们在一起!走,跟我一起去杀敌!”
这时前面又冲来一群敌兵,马副官和警卫员未等张自忠站起来,就先他而扑向了敌人。张自忠一边站起来;一边大声地笑道:“好样的,不愧是我的部下!”
话音刚落,一个炸弹片飞过来,击穿了张自忠的左胸,他踉跄了一步,倒在了地上,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前胸。唯一跟在他身边小警卫员谷瑞雪见状,伏在张自忠身旁难过地哭了起来。张自忠勉强支撑起身子,笑道:“你小子哭什么!战死沙场是军人的本分嘛!我觉得这样作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问心无愧!小于,你要是能活着回去,见到李宗仁长官,就说我张自忠先走一步了,要他多保重!”
说完,摸着身边的一棵树干支撑着刚站起来,又一颗子弹飞过来击中了他的额头。张自忠蓦地大笑起来:“好!痛快!痛快!”笑完,就顺着树干倒下了……
张自忠倒在了大地上,但那气贯长虹的笑声却仍在山野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