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章别怪我
学校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刚处理完学生自习课逃课的事,紧接着又是学校期中考试的问题。作为学校语文教研组的成员,必须参与学生期中考试的试卷出题,这对田震来说,无疑是杀鸡用牛刀。这一腔的抱负,他想过付诸于诗歌情调,小说刊物,也想过寄情山水,舞文弄墨,可终究被一个钱字束缚了。
想想当年的那些同学,不是下海经商成了巨贾,不是从政成了有名的政客,就是继承家产成了二代,唯独他,孑然一身,年近四十岁还只是个中学的教师,领着微薄的薪水,干着繁琐的杂事,这样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活着的快乐之感。或许有人说这样的生活已经算是上佳,至少衣食无忧。
可他要的不是这些。
教师办公室c里放着八个办公桌,桌上无一例外堆放着厚厚的作业本以及教辅书籍,老师们埋头其下,偶尔冒出来喝口水,调笑两句,又继续工作。田震的桌案位于角落,前侧是桌案,左侧是窗台,这两侧间几乎没有缝隙,后面抵靠着墙壁,右手侧放着一个书架,将他整个人围在中央,若不是注意看,压根不会注意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他平日里便没有多少话,别的老师调笑自然也不会在言语上带着他,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在这样的群里体很难走出来,这也是他把自己围起来的原因。一个人研究一下语言文字的魅力,总好过跟几个无聊的人谈天吹地,毫无意义地过一天又一天。
新来的女老师并不明白这种“默契”,拿着学生期中考试的模拟卷站在田震的桌案前,将课本挪开,而后面带微笑地问:“那个,田老师,期中的卷子,年级主任指名要你来出作文的题目呢。”
“作文?”
“对,这一次好像要应上面的一些要求,写一些红歌类,或者是张扬家国的文章。”
“张扬家国什么?”
女老师愣了一下,将手里的模拟卷放到田震面前,“大概就是写国家富强,拥护党的领导,这样子。”
“这不就是题目吗?”
女老师又是一愣,完全没明白田震的意思,先前看他将自己围起来,心里还有些好奇,到此时,好奇心再也没有一点半分,甚至开始有些厌恶田震。她来学校任职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遇到大半都是客套的人,不管是真是假,总之表面上还过得去,也有些交心的朋友,跟她说了学校的好坏之处,可田震这一类“爱说官话”的人,是她最为厌恶的。一件事,该怎么样,能怎么样,大家一句话也就说清了,谁也不是傻子,非得绕着弯子,含糊不清地说,那有什么意思?领导大多是这个样子,可没想到一个老师也是这样,工作该怎么开展呢?
正想着,已经被女老师认定为说官话,不切实际的田震这才开始说:“既然是这一类的选题,那就可以拿最近的一些政事作为材料,让学生们自由发挥,当然,大的方向还是要以积极向上的才好,阴暗的就不必写了,这一点得说清楚,除此外,也可以用历史题材,这不刚国庆过去,也可以用建国的题材,开国大典之类,历史变迁之类,很多可以写,算了,这些东西由我来敲定吧。”
女老师仍愣着。
“怎么,还有事?”
“啊,没了。”
女老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真是个怪人,“您这样围着自己,里面光线不太好吧?”
“还好。”田震指了指顶上的灯,这灯比其他地方吊得更低,下面也更加光亮。
“晚上,年级组织聚餐,主任问您参加吗?”
“聚餐,啊,我不去了。”
女老师“哦”了一声,转身要走,田震忽然站起身来,边上的教辅书跟着落了一地,他急忙要去捡,又想站稳身形,整个人一个趔趄栽倒在桌案上,嘴里蹦出几个字来,“聚餐,我去,我去。”
“啊,这样吗?”
“恩,时间,地点?”
“是晚上8点,在附近的那家饭店,叫容和来着。”
“恩,到时候大家是一起过去,还是……?”
“您忘了吗,今天晚些咱们年级要开会,等会结束之后,大家一起过去的。”
“好的。”
女老师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教辅书,里面藏着本她一直知道却没有读的《朝花夕拾》,那是鲁迅的书,听过很多遍,也看过其中的几篇,不过都是在课本上,她多看了一眼,蹲下身捡起来,而后拿在手里,没有要放回去的意思,“这个能借给我看看吗?”
“哦,这本啊,你没有看过?”
女老师尴尬的点点头,“对,一直想看,不过总是忘了……不知道方不方便?”
“啊,没事,你拿去吧。”
女老师高兴地转身要走,田震将她叫住,“还没请教?”
“哦,我姓廖,叫我小廖就行了。”
“好。”
田震将地上的书捡起来,再将桌案整理齐备,女老师已然没了影子。为什么要去参加聚餐,他自己也不清楚,来这个学校的五年时间里,他只参加过一次聚餐,还是校长为新来的老师洗尘的那一次,场面一度很尴尬。他坐在位置上,回想着往事,再看看窗外,已经快黑了,距离开会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他快速地处理好自己该做的事,而后起身往会议室后,会议的内容他大致是知道的,甚至能够猜到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几个年轻的老师和年长的老师在教学上起争执,年级主任站出来调和,最后采取折中的办法,体育老师,音乐老师站出来说任课的老师们总是抢课,这样不利于学生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而这些正科老师们则会以成绩和升学率为依托,再一次将这些观点打压下去,最后再由年级主任安排下一个月的工作重点,然后一群人哄拥而出,直奔酒店,“前嫌尽释”。
这样的会议对于田震来说是一种折磨,他向来是不爱发言的,这并不代表他语言上的能力不足,而是不想在这些无聊的问题上浪费太多的精力,倒是诗歌上的平仄问题让他有兴趣,只不过会议不是用来研究这个的。
站在会议室门前,几个没课的老师已经聚集在了一起,田震闷声不响地走过去,坐下。其他人已经司空见惯,不主动找田震说话,话题里自然也没有田震,甚至没有他所在的班级,这是个闷葫芦,大家心里都清楚。知道的认为田震是乐于无为,不知道的还以为田震是假清高,故意疏远。
这没有辩解的必要。
等年级主任到,已经是晚上七点,学校里的学生早已经离开,四下里静悄悄的。背后的白板上反射着灯光,年级主任拿着白板笔在白板上写一些要点,之后大家开始互相讨论。
这个空隙,年级主任朝田震使了个眼色,这让田震有些奇怪,他知道那个颜色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又为什么要问关于私人的问题,大概是刑警来过了吧?田震心想。
他地下头,直接无视年纪组长的颜色,将笔拿起来,在纸上默写了几行诗,这能让他放松些。
会议结束时,田震急急忙忙地出门,而后朝楼下走,年级主任追上来,问:“不是答应要去聚餐吗,一起的?”
“哦,我忘了,要不还是不去了吧,我还有点事。”
“你天天的在忙些什么呢?”年纪主任笑得很贼,“最近有两个刑警找到学校,大概是为了你来的,说,你是不是祸害谁家小姑娘了?”
“这种玩笑,没必要的。”
“好吧,你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吧?不然刑警怎么会找到学校来,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问你的近况,但我感觉他们是想知道什么,或者是想知道关于你的一些事。”
“恩,照实说就行了,我行得正。”
“我不是这意思,你应该知道刑警到学校来意味着什么,如果是工作上的问题,那么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如果是私人的问题,那我就给你放假,你先处理好了,再回来工作也行。”年纪主任始终笑着,“我知道你的能力,如果不是这个学校束缚着你,你至少该是个诗人,或者是个学者,这里庙小,不过你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做,教育人的意义可比外面的花花世界要好上许多,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是明白的。”
“恩,我知道。”田震不急不缓地说着,“对了,我这周要请一天的假,想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