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哭泣轮台
掐指一算，今日该是“月挂雪山巅，五彩映云间”的日子，可惜沙暴的来临隔绝了一切。现在天气虽然好转，想看到月亮是绝不可能的。
空气中满是狼粪和其他杂物焚烧后的刺鼻味道，黑夜中的轮台城一片死寂。
高高在上的烽火台已差不多燃烧了尽三个时辰，只余微火还在那里放着光。
就借着那点火光，索勒推开了轮台城闭合的城门。
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像没有了生命一般。
索靳心中一沉。在赶来的路上，看熊熊燃烧的烽火台他便知道不好。
大汉对亭燧的管理有着极高的要求，制度相当健全。一燧有长，下辖至少十几人，最多的可达百余人。若敌人来袭，哪种情况燃何种物料都是有规定的，并有专人管理。
物料蓬、表、鼓、烟、狼粪、积薪、苣火等等这些燃料，都是和人一样分工明确。白天举蓬、表、狼粪捂烟，夜间举苣火，积薪和鼓可以昼夜兼用。
不光这样，还要看来犯敌人的人数和强弱。比如，五百人左右白日燃蓬加烟，若是千人以上则燃三倍积薪。
若遇紧急军情，情况特殊，要“离合苣火”，既几把苣火一会儿分离，一会儿又合拢。
除此之外，根据乱人进犯的方位不同、攻击方式不同、季节天气变化不同等等，这些都是有明文规定的，总之，点燃烽火，不是有敌来犯随意点燃。
可轮台城的烽火就像是把一切都点燃了！
虽然今天是亭燧补给的日子，物料最齐全，有可能是候长犯懒，或者为了图省事，他命令将所有的物料全部搬上烽火台，然后这些物料就一股脑的全被烧着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这把火太旺了！而这种情况，只能是两种原因造成的。
一，敌人来犯的人数太多，以排山倒海之势来袭，点燃烽火台的人又是个新手，一时慌乱，就把所有的物料都点燃。
二，敌人从天而降，突袭杀人，完全措手不及，并且以压倒之势迅速取得了胜利。为了传报军情和求援，有人拼死点燃了它。
只为点燃，根本无暇顾及方式，所以全烧了。
看着这座死城，索勒的感觉是第二种。这很残酷，他的好兄弟正在这里值守。
当然，不论是谁，索勒都要活见人，死见尸。
轮台城并不大，却是大汉的前沿小城。最早的轮台人早就没有了，汉人收城时，这里是一片荒芜破败，黄沙遮城。通过二三十年的屯田生产，这里才真的可以称为轮台城。
轮台城本身人口不过几十户，有兵二百余人。记得轮台城的烽燧兵有十二三人，都是在轮台居住的，不论是哪里人，平日里都是和平相处的住户，整个轮台城算来应该有不到三百人。
空寂寂的黑城，弥散着刺鼻气味。索勒和孔雀都在心中问着：人呢？马呢？骆驼呢？
出来的仓促，并没有准备周全，马囊里虽有火石，黑暗中也找不到可以点燃的物品。
二人牵着马走了一会儿。随便在一间屋子前停下。索勒要孔雀在外面等候，自己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汉人居住的屋子，很容易就找到了灯具，里边是有灯油的，索勒把它点燃。
这间屋子虽然简陋寒酸，生活器具却很全，只除了没有人。
门后角落里，放着不少可以点燃的薪棍，看来这家主人是长出夜职的兵。
索勒拿起两根用灯具点燃。走了出去递给孔雀一只，然后朝他摇了摇头。
两个人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又有一座小院。索勒进去查看，依旧空无一人。这家的榻上有小孩儿用的衣物，看大小也就周岁左右。
“连孩子都不在，会去哪儿呢？”索勒喃喃自语，语气中有预感不好的成分。
孔雀宽慰着他道：“没有人兴许是好事，也许他们躲过了这一劫呢！”
索勒点点头“嗯”了一声，确实有城中人举家外迁避难的事，只是那些都是临山临水的地方，会发生在四周只是沙漠的孤城吗？索勒不敢想。
继续前行，这一路有五六户人家，家家空着。但是，总算有了发现，在一家的地上有几截断指，血还未完全干涸。这断指中有一截过于小了，成人不会是这样的，只能是……六七岁的孩子手指长度。
索勒撕下衣角，将几截断指包好，站起身来，他紧抿着嘴唇。
孔雀问道：“这里有没有死角或者洼地？”
索勒刚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头道：“有，赖丹让挖的，对了，这里有条河！”
河？两个人眼前一亮，快步往前走去。
有河就有可能有幸存者，会游泳的、有小船的、甚至于抱块浮木飘走的，为了生存，只要有条路，就会想尽办法逃生的。
二人上了马前行，途经一些屋子小院，他们都不再进去了，也知道不会有人！
一直跑到轮台的西北角，这里的墙是破开的，二人对视一眼，下马查看。
孔雀看了看城墙的破口，不像是新的，而且有些修葺过的痕迹，便道：“这是以前就破了？”
索勒点头：“我听赖丹提起，这里的河两年前复流了，是打通蒲昌海过来的，他前几天回去就是要钱要人去了，为的就是引河入城。”
孔雀点点头黯然神伤。赖丹回去的时候他正养伤，也听对方提起了，引河入城对沙漠城池来说不亚于天降甘霖，是莫大的喜事，谁都知道一旦成功，繁荣就会再次临幸这座破败的古城。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来，连狼粪味都盖不住，索勒脸色一变，举着火把往前走了几步，看向挖了一半的人工河道……
惨！
饶是他二人见惯了战场生死，不惧死人，可下面……还是让他们胆寒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心痛。
一堆人，不，是一堆尸体都在下面，有男有女，好像还有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儿，都在下面。
索勒一动，孔雀拦下他道：“你干嘛？”
“看看有没有活口！”索勒垂着眸，冷静地道：“孔雀，你帮我个忙，你去河边看看，万一有活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