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轮台火起
天，昏昏暗暗！索勒，浑浑噩噩，孔雀，怒意冲冲！
他二人跟偷马贼似的，全身上下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等出了阳关，见沙幕更浓，他们还用一块长丝绢遮住眼睛。就这样匆匆忙忙驾着马跑出来。
在一片混沌中，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悲催的发现——走反了！去往敦煌的路是一片沙漠，去往西域的路也是一片沙漠，这遮天闭日的鬼天气，走得又是行色匆匆，结果出错了门。
孔雀寒着一张脸都想抽索勒！他没有洁癖，并深深地嘲笑白狼的坏习惯。可是，就现在这样，顶着一张宿醉的脸，没有洗漱，蓬头垢面，衣服皱皱巴巴，从早晨就跑出来，在五步开外不见人的沙幕中，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跑了三四个时辰！结果，方向还反了！！
沙漠中本就没有方位，让他们知道方向的，是一块黑色的大石。这块孤零零地半埋在沙海中的石头就如同星空中的北极星一般，在这个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沙漠中，为晕头转向的行者们标志着方向。
索勒的酒量不如孔雀，这一趟连跑带颠儿的，现在头疼的厉害，似要炸开一般。可是，二人这样狼狈都是他的错，所以他也只能忍着。
索勒扯下丝绢和围巾，露出脸，一边摸着石头，一边道：“那啥，今晚上，我们可以在轮台住一宿，找赖丹耍耍去。”
孔雀越想越气，手已握成拳，可看他那个萎靡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拿他怎样了。只好道：“事已至此，就这样吧！……可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索勒坐在黑色大石上，脑袋无力地靠着马肚子，叹气道：“臭熊怪一喝酒就会撒酒疯，你我住的那两家房是保不住了，地鼠精跟我可不讲情面，他狠起来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我不跑还等着挨军棍啊？”
孔雀想着司马丹那双阴鸷的眼神，按相由心生来说，他确实算是个阴狠的人，便了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孔雀也嫌围巾碍事，索性也打开，露出整张脸，然后问道：“阿里法的酒也不是我们让他喝的，是他抢过去的，我们也阻止不了啊？难道在阳关城内，他抢了谁家酒喝，撒酒疯，拆房子，还赖上谁家不成？”
索勒有气无力地道：“你有所不知，郑吉和阿里法有约法三章的，一不许喝都尉府以外的酒，二没有我们的许可，不许随便和人打架，三，不许独自行动，必须有我们的人跟随。”
孔雀奇问：“阿里法这么听话吗？”
“嗯，郑吉吓唬他说，他要是犯了章法，就把他装进囚车送给匈奴右贤王，让他活剥了臭熊的皮！臭熊被右贤王吓怕了，非常听话，从来没有犯过。”索勒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都尉府从来没有酒，他们要是馋了就偷偷到外面去喝，反正不会带他。”
“那昨天我们喝的酒是哪来的？”孔雀没记得索勒出去买过酒。
索勒一听立刻直起身子，贼兮兮笑道：“当然是地鼠精私藏的，他以为我不知道！哼哼，我就说嘛，一个西域人怎么能忍住不喝酒呢？昨天中午我闻到他身上有股非常淡的酒味，便偷偷跟着他，没想到啊，哈哈，这家伙果然是只耗子，原来把酒都藏在地坑中了，趁他不在，我就给他来个一锅端，黑吃黑！”
孔雀隔着薄绸帕子瞥着他，毫不留情地道：“我若是司马丹，抓到你便活剥了你的皮，还用得着军棍？对贼是绝对不能留情面的！”
索勒一听立刻没了精神，又跟没了骨头似的瘫软如泥，贴在马肚子上，撇着嘴愁道：“唉，这地鼠精滑的很，又阴狠又记仇！这下他肯定吩咐了阳关兵士，只要我出现立刻报给他活捉我！……哎呀，要是绕开阳关，就要走小路，危险不说还要多走五六天才能到敦煌，然后我们还要经过阳关才可以去龟兹……，哎呀呀，好愁啊！”
孔雀看着索勒，对司马丹越来越有兴趣。在他的认知中，能把索勒愁成这样的人，太少了，反正他还没有见过！就算是傅元子，索勒也是嬉皮笑脸应付自如的。
话说回来，这个司马丹竟然敢动一郡之守的儿子，也难怪精绝国女王和宰相都要杀他，看来是把人得罪狠了。
两个人都有些累了，索性坐在大石上背靠背休息了一会儿。两匹马都很通人性，分别站在主人的面前，一为主人挡风沙，二让主人倚靠着睡觉。
天地间，除了黄沙和风什么也没有，就算风已经住了，可沙子还是毫不留情地钻进人的身体，尤其是五官里。
风是冷的，风力不大，却如刀子般凌厉，剐蹭着裸露的面皮。
沙是刺的，全身都扎，嗓子又干又痒，不能不呼吸，又不敢正常的呼吸，那样只会让沙粒进入鼻腔更多。
这在常人看来根本就是危恶的环境，他二人却睡着了。也只有早适应了沙漠气候的人才可以这样吧？
休息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索勒睁开了眼睛。
黄幕淡了许多，虽然看不到蓝天，但是红日的余晖还是透了过来，原来天已近傍晚。
感觉到孔雀还没有醒，索勒便维持着这个姿势没用动，手抚摸着自己的马，一边想着事情。
阿里法和司马丹虽然是敦煌的都尉，却都只听郑吉的话，若郑吉被调回长安或者其他更重要的地方，要怎样让这俩服帖呢？
他正想着，就觉身后孔雀动了，索勒道：“醒了就快起来，天要黑了，这鬼天气怕会迷路！”
“索勒，着火了！”孔雀道。
着火了？“哪里？”索勒问着，两人站起身来。
不用孔雀指引方向，索勒也看到了。那火架在低空中，犹如被困了许久的魔，挣扎着，破笼而出，纵有黄幔遮挡，依然可见浓浓的黑烟。
孔雀沉声问道：“什么方向？”
“……”索勒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天气竟然有这么浓的黑烟，肯定不是一个烽燧之火。
这个方向……不止一个烽燧……视觉上会重叠的烽燧……
只有——“轮台！”
赖丹镇守的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