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一盒金子
马车停在邴府,军士上前交涉,马夫掀开车帘,请他二位下车。
尚冠里的权贵之家索勒去过几个,但邴府却是第一次。看到从府中出来的人,邴已点了下头叫道:“李管家。”
这位李管家看到邴已,眼睛里都带着笑,赶紧揖礼道:“少郎君回来了,御史大夫这几天很是担心,我们也觉得早该回来了,正要派人出去寻您呢,没想到大都尉找人送您回来了,等御史大夫回来看到您肯定一扫千愁啊。”
对比这位管家的热情,邴已只是淡淡道:“在路上多耽搁几日,让诸位忧心了。”
李管家看向身后的家奴,吩咐道:“将车上少郎君的行李搬下来,你,快带少郎君回去休息。”
邴已明显不愿多留,看向索勒行礼道:“相师,邴已有些劳累,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相师尽管与李管家提,在邴府李管家可做半个主的。”
索勒赶忙还礼,邴已随仆人而去。
他前脚刚走,原本带着笑模样微恭着身的李管家,立刻挺直身体收了笑意,看向索勒道:“相师是吧,刚刚这位兵士说赵老将军有信让你转给我家御史大夫?”
索勒对这个贼眉鼠眼的李管家一点好感都没有,自包袱中取出赵充国给他的封盒,却不给他,只道:“老将军让亲手交给御史大夫。”
这个李管家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看了眼漆印封盒,立刻知道轻重,侧过身子道:“既如此,相师请稍坐休息,我家御史大夫半刻钟后回府,请!”
索勒被迎进客房,只好在这里等着邴吉回府。想想方才邴已和李管家的对话,以及双方的态度,他越发的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办了件很下作的事,邴已入府,再出来肯定就难了。
李管家令人送上茶水,虽然不是上好的茶叶,但久在西域的人还是觉得茶香扑鼻。李管家陪在他的身旁,问道:“不知相师如何称呼?”
“傅子介。”索勒道。
“相师是只为送信而来,还是……”
索勒知道他在套话,但想想反正早晚对方也会知道,不如直接告诉他,便道:“我是陪乌孙使团来的,到了天水偶遇大都尉,帮着解了一些燃眉之事,大都尉便让我带着信与邴已郎君先行回来了。”
李管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索勒知道李管家是拿捏不准自己的身份,一时间不敢多说多做。他正巧也不想说话,毕竟这位李管家能到这个位置也是个必有城府的,还没有见到御史大夫呢,少说为妙。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只有索勒偶尔喝上一口茶的声音。李管家见时辰差不多了,便道:“相师请稍候。”
“李管家请便!”索勒是掐着时间来的,只要没有什么大事,御史大夫这时候确实差不多该到家了。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李管家便进来道:“相师,御史大夫有请。”
索勒拿起桌几上放的漆印封盒,便跟着李管家到了邴吉的书房。
“草民见过御史大夫。”索勒行礼。
邴吉已经换下朝服,身着家服,正端坐在桌几前看着手中的竹简。他拿起笔来在竹简上写了几笔,放到一旁,这才看向下面行礼的索勒道:“赵老将军让你送的信件呢?”
索勒的手中一直拿着,看了眼李管家,李管家接过双手捧着放到邴吉的桌前。
邴吉先看了眼那盒上的漆印,确认无误又毫无损坏,这才动手打开,取出里面的绸布打开,静静看完,然后毫无表情地将绸布对折放于桌几上,看着索勒问道:“你叫傅子介,是孔月光门下?”
索勒不知道赵充国的信写了什么,当时说自己是孔月光门下,只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说话好有份量。现在到了长安,他反而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身份,毕竟尚冠里章台街相邻,人家真要去问,自己的身份该如何说呢?
“怎么不说话?”邴吉的音量不大,却是不怒而威,让人不可小觑。
“回御史大夫,草民有罪,在天水草民救人心切,便自编了一个身份,不然别说为老将军看病,恐怕军营都是进不去的。”取舍间,索勒决定还是不要承认,现在长安的局面如何尚不清楚,自己还是要小心为上。
“这么说,你不是孔月光的门下?”邴吉看着下面一言不发的索勒,冷笑道:“若不是看在你救了老将军,这欺诈之罪定将你下了大狱。”
索勒赶紧跪倒:“草民谢御史大夫不杀之恩。”
李管家皱了皱眉,估计他在为自己走了眼而懊恼,还在心疼着那杯清茶吧。御史大夫家的茶叶,再次又能差到哪里去?
“行了,你起来吧!”邴吉的目光跟随着索勒的动作,当他立直,又上上下下的扫了几遍,然后才道:“你医治老将军有功,护送邴已归府亦有功,老夫不会亏待你。”
他停下话来,索勒知道对方在想如何奖自己,也不吱声,就见邴吉手捋胡须,目光停在桌几左侧放置的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上。
李管家果然是主人肚中的蛔虫,看到主人的目光,已经了然,赶紧上前附耳低声道:“盒中是夫人们已经融好的金粒子,用了足足五百金,只等您回来点头就去打首饰了。”
他的话音低,但索勒还是可以听到,瞬间他已明白这盒内的金子来历。如果是府内女人打首饰用的金子,御史大夫肯定是知道或者早有惯例的,用的着放到书桌上等着批复才敢去做首饰?这玩意不定是谁送的,李管家随便找个理由而已。
没想到邴吉听完李管家的话,连犹豫都没有,手放在小盒子上,直接道:“既如此,拿着也方便,这一盒金粒子就算给你的奖励了。”
索勒和李管家同时眨了眨眼,都是没想到。邴吉看向李管家道:“赏给他,带他下去吧。”
李管家撇了撇嘴,道了声“唯”,拿起小盒子走到索勒面前,将盒盖打开,里面果然是金灿灿黄澄澄的金粒子,再行加工就变成了女人头上的金钗、鬓边的耳坠和颈上的金璎珞。
李管家一边盖上盖子一边道:“还不谢过御史大夫?”
得金子是索勒没有想到的事,他原以为看完赵充国的印信,御史大夫怎么也要问几句事情经过、最后结果之类的,他还幻想着自己尽量拍拍马屁,二人能相谈甚欢,为自己能救出父亲再加一组筹码,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理自己的打算。
不过,他也不是没想到这层,反正每次行事索勒都会把最好的结果与最坏的结果都想一遍,无他,只是习惯而已。
“草民多谢御史大夫。”索勒行了礼,看邴吉也没有再理自己的打算,便道了声:“草民告退。”接过那盒金粒子,索勒退出了书房。
他前脚刚出去,一脸无视他存在的邴吉立刻重新打开了赵充国写的信,手捋胡须,沉吟道:“翁孙,这个年轻人……真的可以?”
御史大夫的思量索勒自然不知,他现在正看着面前的李管家。这位李管家出了书房没走多远,就去抢索勒手中的盒子,以索勒的反应力,就算睡着了这个李管家也别想得手,只是索勒不想让对方看出来,便装作毫无准备,那李管家一下就把盒子抢了过来。
“李管家,这是何意?”索勒问。
“哼,还以为你是什么大来头,却原来是混事骗人的,”李管家很不屑地看着索勒,手将盒子打开,抓了一大把金粒子揣进自己的怀中,一边道:“这是方才的茶钱,那茶可是从吴越运过来的,贵比金子。”
索勒赶紧道:“应该的,应该的,李管家您再拿些?”
李管家看他还算上道,这才缓和了神色,将盒子盖上递还给他,一边道:“还算是个明白人,赶紧走吧。”
“多谢李管家。”索勒拿好盒子,也不废话,赶紧出了邴府,大步流星消失在尚冠里的街口。见他这样,李管家很是不屑地撇嘴道:“急什么,还怕别人抢你的不成?哼,没见过世面的田舍汉。”
索勒自然不知道别人骂自己,拐过尚冠里,便又是章台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