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不负誓言
索勒坐在那里不动，丹琳亦无所谓的坐在那里，她那倔强的神情就像每一个在热恋中的少女一样，较劲着等着爱人来暖语哄慰。
酒庐的二层一直没有其他人上来，不知是雅座太贵，还是下面已经够用。
又过了良久，丹琳看索勒阴沉着脸始终没有理她的意思，想到他现在身有重伤，终还是自己心软了，小声道：“我扶你回去吧？”
“不用了，休息一下我自己可以走。”索勒淡淡回应，方才自己大步急走，现在后腰的骨头处就像扭到似的疼痛，他只忍着。
丹琳最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冷言冷语的样子，见索勒这样，立刻怒道：“多大的事啊，你就为了那两个人，就赶我走？”
索勒眼皮一抬，冷冷道：“多大的事啊，你就要在光天化日下杀人？”
丹琳杏眼圆瞪：“他骂的是我父亲！”
索勒眼露讥讽：“你杀了他就没有人骂你爹了吗？”
“我……”丹琳刚要顶回去，心中却是一动，立刻明白了索勒的意思，脸色大变，手中刀往桌几上一戳，手指着索勒的鼻尖道：“索勒，你，你什么意思？你也想骂我爹？”
她的刀往桌上一戳的时候，索勒已经怒从心起，待丹琳又以手指喝问他的时候，索勒心中好生腻烦，只觉得此等蛮妇，简直不可理喻。他正要开口斥责丹琳，却见她眼圈已经泛红，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无措，嘴角都在微微颤抖，竟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小白兔。
索勒无奈发现自己心中的硬骨竟然软了，原本生的气一拍两散，语气也稍方才柔了一些，“我骂你爹做甚？只是，越往长安骂你爹的人越多，我叫你回去，也是为了你好。”
他话音刚落，丹琳身子往前一扑，搂着索勒的脖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索勒措手不及，只能任她抱着，耳边是丹琳的嚎啕之声。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蹬蹬蹬”上楼的声音，一颗人头往上探一探，果然不出索勒意料，正是店中的伙计。丹琳的声音这么大，下面的食客肯定都听到了。
索勒叹了口气，左手自右袖中掏出一小串钱朝伙计扔去。那伙计跟火上了房似的赶忙窜上来，接住了五铢，点头哈腰的将能关上的玄关门窗全部关闭，然后消无声息地下了楼。
这边丹琳一把鼻泣一把眼睛地窝在索勒怀里哭，索勒先时还全身僵硬，不敢动作，但丹琳在自己怀里蹭啊蹭的，似有无尽的委曲。想到这姑娘半年来与自己数次生死与共，时而巧笑盼兮美目流转，时而半嗔半癫娇俏可人，到底还是自己先凶了她。
不知何时，索勒的手臂已经搂上了丹琳柔软的腰肢，另一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感受到索勒的不同，丹琳更加搂紧他，用自己的额头蹭着索勒的脖颈。
这般的耳鬓厮磨丹琳并没觉得什么，索勒却是觉得二人肌肤相碰之处火辣辣的，搞得自己的脖子也痒，心里也痒。
丹琳的腰纤盈一握，少女的上围贴在自己的胸膛，虽然有衣物，索勒亦能感觉到来自于异性的魅力，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致命诱惑。索勒又紧了紧手臂中的纤腰，偏巧丹琳抬起头来看他，一双混漉漉的杏眼下是一张粉嫩嫩的盈润丰满的樱桃小口……
丹琳害羞地眨了眨眼睛，她虽然初识儿女情，却也知道男女之恋要肌肤相亲，她能看出索勒眼中冒火似的情怀，热情似火的她并不打算躲开，而是稍稍紧张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然后微张着，仿佛那盛开的花朵正等待着蜜蜂的采撷……
索勒低下头，一点点地靠近，当两个人的唇只差毫厘时，这家伙突然全身一僵发出“嘶”的声音，然后是一声痛苦的哀嚎——“我的腰！”
丹琳：“……”
花儿蔫了，蜜蜂也只能飞走了。
坐是坐不住了，丹琳便搀扶着索勒，在这古城的大街上慢慢行走。绵诸城依邽山而建，整体上高下低，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路的尽头。
这里是一处矮崖，两丈之下是湍湍而过的河水，对面是高高连绵的邽山山峰，一条飞瀑从上而下，有如银链自天而落。
此等美景，令索勒心旷神怡，他记得上一次看到飞瀑还是从瀚海回来时到居延塞，那从狐狸山上流下来的飞瀑清冽甘甜，一扫归途的疲惫，那时陪在自己身旁的是孔雀，还有赖丹。
“索勒，你不要气了！”丹琳看他一直没有说话，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开口劝慰道。
盯着一线飞瀑的索勒将目光转向身旁的人，目露柔情。经过在酒庐的耳鬓厮磨，索勒心中的气早已经散了，他正想软语宽慰，猛然一想，觉得有必要向丹琳挑明厉害关系，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我方才说的并不是气话！”索勒已经做出决定，如果丹琳做不到，就算他不舍，也一定要让她离开，毕竟这样还可以做朋友。“丹琳，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谅……理解你父亲的做法。”索勒一边斟酌一边说，将出口的“谅解”转为“理解”。
也包括我！索勒在心中暗语。他同大多数的战士一样，佩服李陵的兵法运用，却无法谅解他失去军人的气节。
“我知道。”丹琳这一次回答的很是平静，也很坚定。“我不走！”
“可是丹琳……”
“我发过誓的！”丹琳截下索勒的话，目光晶亮如山涧溅起的水珠。“在你重伤昏迷的时候，柯木孜姐姐问我要不要和你们一起走，我当时就已经发誓‘在你身体恢复如初之前，我不会离开你半步，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陪着你！’”
丹琳的眼圈又有些发红了，为了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她不再看索勒，而是将目光转向对岸的美景，却用淡定而又决绝的口吻道：“我绝不走！我曾经发过誓，‘此生不入汉境’！为了你，我已经违背了当初对父亲的誓言，我绝对不会再做失信者！”
“那你以后要怎么处理今日这样的事？”这才是索勒的重点。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伤人性命。”
“那你要怎样？”
“忍得了就忍，忍不了……”二人同时挑了挑眉，丹琳撇撇嘴道：“那就找机会打他一顿好了，哎呀你放心，我下手很有谱的，再说我只跟着你，你一瞪眼我哪会再去打人？”
“真的？”索勒挑着眉，看起来不置可否。
“当然是真的！”
索勒刚要松口气，就听她接着道：“不然，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索勒眨眨眼，心说这哪跟哪啊，话题是怎么拐过去的？
他腹诽他的，丹琳姑娘迎着索勒讶然的目光，一挑双眉，跟个倒采花的登徒浪女似的，伸出右手挑着索勒的下巴，邪笑道：“反正本姑娘是看上你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要娶，非你不嫁！”
索勒轻“咳”一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听着丹琳“咯咯”笑出来，他觉得自己又被个姑娘家给调戏了，真是脸都没地放了！为了掩饰尴尬，他赶紧道：“走吧，我们回去也就差不多到时辰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轻松了许多，也能心平气和地聊起天来。
“你知道吗？”丹琳轻轻道：“我现在终于明白我阿爹为什么不回来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生气，气你们的天子对不起他，原来……不是！”
索勒紧了紧抓住她的手腕，安慰道：“你是你，你爹是你爹。”说完他才觉得这话真是有问题，偷眼看看对方，还好丹琳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好像自己在思索着什么。
摇了摇手臂，索勒轻声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丹琳叹了口气，接着道：“在居延，阿爹和苏伯伯分手时，他们说的话，还有……苏伯伯的眼神。”
“说什么？让你父亲回来？已经有很多人去请过你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