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楔子色胆丹琳
夕阳西下，大漠无烟。
今天别说烟了，夕阳都还是意想出来的产物。
连着刮了几日的沙暴，昨日终于停了，天地间一片混沌，五步外根本分不清人影还是树影，若是十步外的距离，眼前就只是黄茫茫一片了。
沙漠人都知道大风过后三日才如常。风停第一日，五步不见人，风停第二日，黄天黄地黄眼球，风停第三日，才是日头渐冒天曛曛，若第四日不刮风，就可见蓝天了。
今天是风后第二日，现在是既刮眼睛又呛鼻子，人畜没事的都应该在屋中呆着，躲避漫天飘浮的沙粒。当然，这只是无事的，守边关的将士绝对不可能躲着。
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要机警，以防有敌来犯。
赖丹立于轮台城头，似想穿过曛幕眺望到绿洲之外那茫茫沙海。这种鬼天气令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沙漠中的人都知道这是偷袭的最好天时。
无风，弥漫的沙幕就是最好的屏障。
他在等待巡罗的兵士归来，五日未出，今天他们已经比往日晚回来一刻钟左右，这让赖丹有些心神不宁。他抬头望向城角高台一处简陋小楼上的士兵，高声道：“你看到什么没有？”
这个高台他们戏称为“瞭望架”也叫“箭楼”，因为它最高，可看远处，也因为它最高，所以大箭玄弓在此，射程非常远。
“……”瞭望架上的士兵很努力地在观看，只是这鬼天气，又能看到什么？赖丹只能耐心地等待。
“没有！”士兵终于给了回复。
“你继续仔细盯着！”赖丹大声吩咐，又朝城下的士兵道：“关上城门，不报暗语任何人都不给开门。”
大门开始关闭，正这时，瞭望架上的士兵突然声色俱变地大叫道：“校尉，有敌来犯，快……”
他还没有说完，一只翎箭蓦然破空而出，带着呼啸之音正中他的胸口，士兵“啊”地一声，从瞭望架上掉下来，摔到城墙之外，同时城门口也传来打斗声。
“有敌来犯，速速迎敌！”赖丹一声令下，号角声在城内响起。
赖丹心中大骇，他对各种弓箭都有研究，寝淫多年，刚刚虽只一眼，但听那破空之音他就知道是什么箭了。这种箭号称百步穿杨，近了声音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现在可见度是二十步左右，敌人根本看不到楼上的兵，就凭感觉一箭而中？
若是这样，轮台城危矣！
他迅速跑下城墙，就见自己的士兵正与人厮杀，不过来人并不怎么强，没几下的功夫，就被士兵几人砍死。
“关上城门！”赖丹吩咐着，眼看着大门闭合，才回身去看被刺死的人，问道：“可有认识的？”
几个士兵全部摇头，赖丹眼睛一瞪道：“下次留活口！”
“校尉，有人马袭来！”上面又有兵士大声喊道。
赖丹边往上跑边道：“弩箭手准备！”
轮台城的城墙并不高，赖丹几步就跑上来。虽然一片黄幕，看不清楚，但是马蹄声阵阵，似还有人在喊“杀声！”
赖丹令弓箭手做准备，只待进入射程立刻发箭。不管对方是匈奴人还是哪个垂涎于轮台绿洲的西域城邦，纵是看不到，五轮千箭齐飞，也让他们有去无回。
赖丹相信他有能力为大汉守护这座小城，不是他自大，而是汉军有这个实力！
马蹄阵阵，越来越近，赖丹在心中计划着射程的距离。
五里，三里，一里……再近一些……“准备！”
十五步，十步，就是现在！赖丹鼓足了气，刚要大大地吼一声：“射！”眼前却出现了几具飘忽忽的黑影。
近了一看，所有将士毛骨悚然，他们看起来“飘忽忽”是因为，他们真的就只是黑色大氅，却成人型在眼前飞舞。
这是怎么回事？士兵一时紧张谁也忘记射箭，赖丹抽刀将飘荡的大氅隔空劈断，大吼着：“射箭！”
可是……箭已无法射出！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从黑色大氅移开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几个黄服人已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城头上。
所有战士都毛骨悚然地看着这几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家伙。
他们的脸异常僵硬，不知是涂着油彩的面具，还是油彩使皮肤僵硬！
不过，哪怕是面具也没有什么，西方很多小邦都喜欢在脸上涂涂抹抹，就为了震慑别人。令这群汉家士兵觉得恐怖的是他们的眼睛。
那根本就不是眼睛，完全看不到一点瞳仁，西域虽然哪里的人都有，但眸子的颜色无外乎都是黑蓝绿棕，试问谁无眼珠？
可这些黄影却是一水的白眼，根本没有眼珠子，再配上僵硬的“脸”，竟像是死后的恶煞，回来嗜血复仇！
赖丹也吓了一跳，心想着这是人是鬼？但他是轮台城最高指挥官，又怎能先胆怯？
他只是怔忡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大喊着：“杀！”便挥刀与这些影子砍在一起。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在空中浮着的飘忽忽软绵绵的黑色大氅突然笔挺地直立起来，毫无征兆地长出了头，带着面具从天而降。然后……“刷”地，“长出”了兵器，毫不停顿地砍向已经慌了神的轮台城弓箭手。
惨叫声、杀人声、怒吼声，此起彼伏……，杀人者的兵器不断抛出残忍的血线，刺激着赖丹的视觉神经。
这些黑影根本不是为了攻城，而是在用杀人来发泄他们的兽性！如此可怕，难道是——“童仆都尉？”赖丹咬牙吐出这四个字，紧攒着眉，眸中带火！
这一幕太熟悉了，他的家园就是被这些人毁掉的，一样的攻城打法，一样的杀人方式——龟兹军队攻城，童仆都尉杀人！不过，他记得童仆都尉是不带面具的，眼睛也不是这样如厉鬼的一般。
“是鬼啊！鬼来啦，龟兹的鬼终于来啦，快跑啊！”
不知道是谁在大声喊叫着，黄色沙幕太厚，赖丹看不清楚。前有强敌，后有废物扰乱军心，赖丹怒不可遏，大吼道：“谁喊的？立刻砍死！”
没有人再叫喊了，一静下来，惨叫声更加明显，赖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校尉，轮台守不住了，快走吧！”几名士兵抡着兵器一边厮杀一边喊着。他们和真正的汉人有些区别，五官有明显的不同。
赖丹的刀劈死一名黄影人，他大叫着：“是人，不是鬼，接着杀啊！”一边还要上前和面具鬼厮杀，却被一名士兵冲上来一把握住手腕。
这士兵急喊道：“太子，快走啊，这里守不住了，天要黑了，赶紧跑回敦煌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