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诡异之域

树林原本不大，按之前章焱估计，也就一袋烟功夫。

可是，现在三袋烟的功夫都过去了，他们也没走到树林的边缘。同时他还发现，树林里重叠的足印多了起来，除了他们自己的、还有鬼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交缠在一起的足迹越来越凌乱。可奇怪的是，无论双方怎么赶，都交汇不在一起。

夕阳褪尽的时候，林子里的光线暗淡许多。在里面走了大半天的章炎感觉不对头了。他看着周围又很眼熟的景物，心里猛地一顿后，掏出匕首在几棵大树上作上了标记。在树林里又疾走过好一会后，他们又绕回到这些大树下。

这一次，除了他之前在树上作的标记，章焱还赫然发现同样也有人在地上用石子作出标记。原来，那鬼子也被困在这里。他暗中一喜，在心里已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从野人山走回中国的章焱，丛林经验比任何人都丰富，当手持指南针的他，看见针盘上的指针一片乱动后，他就知道，这里的地下磁场有问题。

收起指南针，章炎苦笑一声，知道又遭遇上和野人山相同的境况了，这是一片地质诡异的树林。

此时，西天边上的漫天彩霞正淡去，树林里已暮色四起。

几个月前，也在这样将暮未暮的傍晚时分，从缅甸归国的章炎途经野人山时，在密林里与一群散兵同样遭遇过类似经历。

那时的他们，在林子里马不停蹄的奔袭一夜之后，以为早运行到数千米之外，哪知到天亮，众人才骇然发现，原来他们一直都在那片树林中兜圈子。好在，当时队伍里有一个老兵入伍前是个地师，他用他的专业技能，很快为众人化解开危境，让他们得以安全的走出来。

这个时候的章焱，虽然很后悔当初没在老兵那学到一些地理密法，但他知道，想要走出这片迷惑人心的地域，必须要有日月的牵引力才能实现。可此时，看着黑沉沉的天幕上，连一颗小星的影子都看不到，他的心绪不觉沉重起来。

如果这个夜晚月色不出现，那就要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这时间也太漫长了。谁又说得清楚，那个在眼皮底下晃动的鬼子，不会抢先到达那个丫口，到那时候，他们真就回天无力了。

极度郁闷着的章炎，指挥狗鼻子兵把陈子谷放到一棵大树下歇息，他则在周边环境里，仔细的回忆着那个地师老兵当时堪查地形的动作，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相对应的标识。

这时候，看到忙碌起来的章炎，安置好陈子谷的狗鼻子兵蹭到他身边，有些心慌了：“头，我看我们是遇上‘鬼打墙’了，像这种的事，我听老人说过。”

听到他有些紧张的声音，章焱回头：“对啊，你怕了吗？想知道那‘鬼‘长什么样吧？看，就这种……”说着，他猛地一撕嘴巴，吐出一条长舌瞪圆眼睛朝他大吼一声。夜色下，他这模样实在太狰狞，没防备的狗鼻子兵被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看到恶作剧得逞，章炎在大笑中收敛起刚才的顽劣神情，一本正经的用科学的见解，给身边这小兵讲解起被民间称为“鬼打墙”的成因。

对曾在藏经阁熟读各类书籍的章炎来说，引用书上的知识来解释这种自然现象，无非就是人一旦失去方向感，就会出现视觉误差。换句话说，人们在平时走路两条腿是听大脑调遣的，大脑再根据眼睛得到的信息，自动对方向进行校正，所以人想往哪里走就往那里走。

但是，如果眼睛得不到外界的信息，大脑就无法有效地控制行走方向。因为人的两条腿跨出的步子长短有微小的差别，由此形成步差，而两只脚之间又有十多厘米的距离，步差就导致行走方向的偏转。任由一直走下去，两只脚行走的线路就是两个同心圆弧，人就会转圈子。特别是在漆黑或大雾笼罩下或荒野中行走，眼睛接收不到周围的景物参照信息，大脑就无法调整步差带来的影响，就可能发生“鬼打墙”现象。

就像现在他们一直感觉在直走，其实是周边标志物给出的修正信号是假的、混乱的，才使人产生混淆。所以当这些容易造成假象的标志物，给出错误信息后，虽然感觉自己仍有方向感，但事实上眼睛和大脑的修正功能已经不存在，就会在转圈中迷路。如果人在迷路状态，还在继续走，那就是本能运动，走出来的就是一个圆圈。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人一旦知道自己迷路慌乱起来，周边的污浊之气就会破坏你的大脑磁场，因而会制造出更多的混乱，也更容易让人误入歧途甚至丢掉性命。所以，当章焱发现已找不到可参照的标识物后，他决定停留在原地，等待月色或北极星的出现来辨别方向。

没等他期待的这两样东西出现，陈子谷意外地醒了。

在得知眼下境况后，他虚弱的呵呵一笑，让他两个尽管放心，这片林子他已走过不下十次，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走出去。

陈子谷首先让章焱两人查看周围环境，在中国西南，树木都是朝南边生长，靠向南边的树会长得茂盛一些。其次如果能找到树桩的话，年轮稀的是南方，如果有苔藓的话，长苔藓的是北方。确定好南、北，东、西方向也就出来了。

按照陈子谷说的方法，章炎很快确定树林南侧枝叶茂盛的那一边为林子出口。为万物一失，他又在附近找到一些断树和岩体，从树的纹理和石面上的苔藓甄别好方向，确定好出树林的正确路径后，在陈子谷的指引下，几个人开始往南面的树林里前行，每走一段路，他们就拐一个90度直角弯，以此类推，一袋烟不到的功夫，他们便来到树林的边缘。

走出林子，看到夜幕中耸立的那座高髻一样的山峰，章炎欣慰之余，心又悬提起来。爬俯在狗鼻子兵背上的陈子谷，像能看穿他心事一般，笑着安慰他：“你是在担心那鬼子吧，没这么快的。就算他能耐再大，最少也要等到天亮或有月色作为参照物，他才走得出来。”陈子谷还告诉他们，螺髻山的地形复杂且磁场较多，外人一旦进入，在没有正确参照物引导下，不知不觉的就会失去应有的理智和判断，如果稍有不慎还会迷失方向、失踪或者死亡，所以这片林子也被当地人称作“迷魂林”。

三个人说着话的时候，陈子谷已把他们带到树林外一个半坡上，章炎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觉得这个位置非常适合守株待兔。把两个人安置在侧面壕沟里隐蔽后，他提着枪走到更前面的草丛里潜伏去了。

和陈子谷躲藏在壕沟里的狗鼻子兵，一路上听着他对这片地质林结构的分析和讲解，现在安顿下来后，他一脸敬仰的望着面前的人：“陈大哥，你懂的真多。听口音你是本地人吧？你咋会知道这个多咧。”

这时候，已经退烧的陈子谷，精神状态看上去好多了，见这小兵一脸艳羡，禁不住笑起来：“对，我是本地人。鬼子来之前我就是个教书先生，因为书本知识晓得些，大伙都管我叫神脑小诸葛。哈哈，其实我更喜欢这个。”他拍拍小兵手里的自动步枪。

夜色里，趴在壕沟不远处的章焱，可没有狗鼻子兵和陈子谷身处的地方舒服。雨后的空气，依旧带着湿润气息，混杂着泥土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尽管身下的潮热让他非常不适，但他一动也不敢动，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前面的树林里。

这是一个异常安静的夜晚，周围压抑着的大地尽是潮气，湿凉的夜风飘送着些莫名的危险气息。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黑幕一样的天空逐渐地变亮了，爬卧在草丛里的章炎，心也跟着悬紧了。

“那鬼子还像无头苍蝇在里面乱撞吧，等他一走出树林，死期也就到了。哎，不知他这一路跑过来是什么滋味。”仿佛为排解心中的焦虑，那边壕沟的狗鼻子兵还在和陈子谷悄声的说着话。

尽管小兵声音微小，章炎修炼过的耳朵还是能听到。他知道，被追逐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那种明知处处有陷井，但又不得不心怀希翼飞蛾扑火，所承受的压力是非常巨大的。现在只有耐心的等待下去，在没有参照物出现之前，先让鬼子再享受一下死亡前被威胁的片刻宁静好了。

黎明时分，久违的月光，终于透过厚厚的云层洒落下来。

如章炎预想的一样，在愈来愈亮的月色下，一个小黑影从距他们百余米距离的树林里钻出来，快速地向他们这边唯一的一条山道奔过来。

清朗的月辉下，透过茅草丛，章焱甚至能看到鬼子腿上那双闪着光泽的军靴。看着警觉万分、观察着周边动静快速移动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章炎摒除杂念，把手里的自动步枪伸出草丛，耐心地等待着鬼子进入有效射程。

八十米……六十米……四十米，屏住呼吸的章炎就要有所行动了。可就在这时，那鬼子仿佛闻到什么味道一般，忽然停下来，弓身隐于一片灌木中，向四周警惕地探望着。

伏在鬼子对面草丛里的章炎，此时恨枪短莫及。他知道这个精明的鬼子，一定是在对前方道路作出正确判断和选择，也一定是看出他想走的这个方向是最佳的伏击点。要不然，他不会立即放弃章炎这边的道，向看似险陡的壕沟方向窜过去。

也许是狗鼻子兵太心急，或许是太过紧张，章炎还没来及发出警示音，就听见“砰！”一声，他的枪响了。

这一枪没打在鬼子的要害处。在狗鼻子兵一连串射出的子弹中，就见那鬼子迅速扭头，朝着后面的树林狂奔。

章焱哪肯再放过如此良机，在鬼子狂飙起来的瞬间，他从草丛中一跃而出，素有神枪手之称的他，本来有把握一枪撂倒对方，无奈那鬼子速度太快了，远离射程不说，那简直就是一道闪电。毫不示弱的章炎，脚尖轻点，掠着草叶紧追上去。

从鬼子逃窜的身形和步法看，这家伙真是一名修炼到极致的日本忍者。但好在，快接近树林时，鬼子的速度忽然慢下来。从他右手按压着肩臂的动作看，显然是被狗鼻子兵的子弹咬到了。

鬼子刚没入树林，章炎已追到。

林子里暗淡许多，寂静得章炎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他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寻找着鬼子的蛛丝马迹。很快，他在一些枝叶上发现了新鲜血迹，沿着陆续可见的血印一路追踪，来到一棵大树附近，血痕消失了。

看清楚四周无处可藏的低矮灌木时，章炎立马反应过来，就在他掉转枪口直指树上的瞬间，手中的自动步枪一下被一道银色弧光击中，脱手而出的枪甩进了旁边的深箐中。

紧跟着，一道黑影从树上飞扑而下，把他整个撞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