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济困解危 - 燃烧吧,滇西 - 海漓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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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济困解危

目送着董少白驱车离去,兰延春刚要回兰宅,就听见府旁边的施粥摊前,传来一阵喧嚣。他抬眼看过去,那边排队候粥的人群闹哄哄的一片混乱。

他赶忙急奔过去,还没等靠近粥摊,粥锅旁一个体格健壮的年轻汉子,一巴掌便将一个面黄饥瘦、头发蓬乱着的小男孩拍出队列。

起因是这个捧着破碗等粥的小男孩,扛不住饿插队跑到他前面去了。

被拍倒在地上的男孩子,一边用手背抹着被打出来的鼻血,一边弱声弱气的哀哭着。队伍里有人看不下去了,指责汉子出手太重,同是一群背井离乡的可怜人,大家何苦要互相伤害。

这时,兰延春已从人群中挤进来,他伸手扶起小男孩,招手唤来粥摊上的小伙计,把孩子带进粥铺让他去里面吃个饱。然后,他回头安慰着还在拥挤着排队的难民们:“请大家排好队,先让老人和孩子吃。如果不够的话,再煮,大家不要挤!更不能出手伤人!”

兰延春的话刚说完,排队的人群忽地一下窜挤过来,把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原来,粥锅快见底了,后面饥肠嚕嚕的难民,都知道这是兰府最后布施的一锅粥了,此时的他们完全顾及不上了,都蜂拥着往粥锅这边挤过来。尤其是刚才打人的那汉子,在人群中的动作更是粗暴和蛮力。

只见那汉子三下两下就推开挡在前边的人,一下就挤到粥锅前,把手中装粥用的那个大得像面盆的器皿,用力地举过众人头顶递过去。

兰延春实在看不上去了,朝不知道何时窜梭到他身边的索朗使了个眼色。会意过来的索朗立即冲进人群,用比汉子更蛮力的手法,几下就把他弄了出来。

被拽出粥摊的汉子,看到面前不怒自威的兰少爷,他也不示弱的高仰着头颅,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要不是我今儿摊上难事,绝不会来求嗟来之食。”

本来兰延春是想训导他一下,再给他施粥的,听汉子这么一说,又看到他一脸的傲气和腰间挂着的那把民族佩刀后,便决意再逗弄一下他。

于是,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手指着汉子腰上的刀:“既然难咽嗟来之食,我看你这是把好刀。这样吧,我出个高价,你卖给我,粥你要多少都可以拿走。”

“不卖!”那壮汉眼一瞪手中的盆一丢,很干脆地说道。说完话,他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又眼神复杂地回头瞪视着兰延春,好似有些失望地生硬着冲他又说:“你给再多的钱,我都不卖!”

没等气冲冲的他再迈步,就被兰延春叫住了。

壮汉回头,后面的兰延春已走上前来。

他一改先前的调侃表情,冲着汉子真诚地一抱拳:“刚才所说的都是玩笑话,别当真。我敬你大丈夫宁为五斗米折腰,也不为一文钱卖刀。我也是爱刀之人,能借你刀一赏吗?”说着,他先解下腰间的蒙古刀,递给那汉子。

刚刚还凶神恶煞般的壮汉,一时倒被兰延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在接蒙古刀的时候,他也将自己腰上的佩刀递了过去。

把玩着这把看似不凡的佩刀,在汉子的介绍下,兰延春得知这是一把景颇平头刀。刀的制造工艺非常精良,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尤其在刃口上凝结着的那一点点寒光,仿佛不停的在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尤其是这刀尖形如柳叶,可刺可砍,这无疑是一把好刀。铜壳刀鞘用牛角、红铜、黄铜、铝片压锉磨成叠型,纹络交错中,饰以鸟兽图案,玲珑剔透,甚为奇巧精美。

兰延春猜得没错,像这种精美别致且看似贵重之物,能与它匹配的主人绝不会是一般的人。果然一问之下,这个名叫波拉的青年壮汉,是怒江西岸沦陷区里景颇山寨的少土司。

景颇山寨被屠后,在日寇的追击中,他带着十几名幸存的寨丁被迫跳江逃至对岸的保山,哪知还没立住足,就被日本人狂轰乱炸着逃亡到清和城周边。饥寒交迫中,最难让波拉应对的是,他们中的好多个寨丁已感染风寒,正病饿交加躺倒在城外的一座破庙中。后来,幸得一当地人善意的指引,得知城内有乐善好施的兰家一直在为难民们布衣施粥,他借了个器皿就赶来了。

直到此时,兰延春才明白波拉抢粥的真正用意。他从来都很敬重这样的人,便让波拉在此地等候,让索朗进府去把萨容容找来。

兰延春开着他的威利斯吉普过来的时候,背着药箱的萨容容也赶到波拉的位置,几个人上了吉普车,直奔城外的破庙。

清和城外,兰延春的车子爬上一条曲曲弯弯的碎石路,再往前行出一段后,就见一座萧索的破庙出现在山腰上。在跨进庙门的刹那间,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

庙里的景象比波拉之前描绘的还要凄惨,只见庙堂上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景颇族青壮年。说是青壮年,那是兰延春能看出的年龄。事实上,躺倒在地上的这些人,气色之衰绝不亚于病入膏肓的人。

跟进来的萨容容,最先给一个看上去病情危重的大汉把脉。片刻,她松开了手,给旁边的另一个青年把起脉来,一会之后,她的神色忽然古怪起来。当她逐一看完四个人的脉象后,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紧跟着,她忽然站起身,把跟随进来的几个人全都赶到庙外。

被赶到外面的人正为她的举动纳闷着的时候,萨容容已从药箱里取出口罩戴上,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再三叮嘱他们谁也不能再进去后,她立刻返身回到庙里面。

看见萨容容又折回来,那两个刚被把过脉象的汉子哼哼着,气息微弱的问她:“医生,能看出来我们得的是哪种病吗?我们这是要死了吧?”

萨容容点头,然后又忙摇头。尽管她脸上现出不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直截了当的说了:“你们这是感染了伤寒,不过没事,只要散尽身体里的寒邪,这病会好起来的。”听着她尽量显轻松的语气,这些躺在地上想爬又爬不起来的病人们,马上哀声叹气起来。他们都知道,在非常时期得这病的人,如果没有特效药,那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庙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悲伤和凝重起来。

萨容容一边发着药瓶里的药,一边安慰着众人:“你们也不要太灰心,这个病能治好的,现在要赶快吃下这颗药退烧。”虽然她心里知道,这药丸暂时只起到治标的作用,但还是想尽力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姑娘,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们。有一年,我们寨子里有人得这个伤寒病,差不多传染了半寨子的人,都死掉了。”一个年纪大点的病汉,脸色绯红着接过话。

“我记得那年,虽然年纪小,但就是那场传染病让我变成了孤儿。”一个脸色同样潮红的年轻后生也跟着说道。

“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个破庙里。没想到,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誓言这么快就实现。”有乐观的人苦笑起来。

“真可惜,鬼子屠咱景颇寨的仇是报不了了。”

“唉!真想再手刃几个鬼子解恨,要不是被逼跳了江,老子此时死也要爬着去再弄死他几个。”

病人们一激动,身上的汗可就止不住了。

只见汗珠子顺着他们的脸庞,噼里啪啦地往下滴,衣服一个个都湿透了。如果病体开始出虚汗,这个时候会需要用大量白虎汤和麻杏石甘汤,要治疗这伤寒之症,白虎汤算是速效之药,但这个季节里,统收整个清和城药铺的药,又哪里凑得够这么多白虎汤的药引子,穿地龙。

焦愁起来的萨容容,一边默想着白虎汤处方,一边在口中无意识的念叨着“穿地龙”时,兰延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别急,穿地龙我来想办法,需要多少?”

萨容容回头,看见他的身后还跟着波拉。原来,外面的兰延春放心不下,在药箱里找到两个口罩,一人一个戴着口罩又进来了。

刚刚病人们的对话,兰延春早已听在心里。在山河破碎,国将不国,家园尽毁的当下,还有什么比热爱自己故土的生命更值得珍惜。虽然他知道伤寒是一种治疗起来极其麻烦的传染病,但内心里深深地被眼前这群虚弱着身子,骨子里仍斗志昂扬着的汉子们所感动。不管有再大的困难,他都想竭力去帮助他们。

为让这些病人早些喝到白虎汤,他让萨容容先准备配方上的其他药草,穿地龙他回去找人马上弄来,如若不够,他会再差人去相邻区域找。然后,他向萨容容建议,伤寒其实可以引用国外西医的手法来治疗,不仅疗效好,病体康复的时间也会缩短好多。但现在面临的难题是,目前国内很难弄到那种被称为penicillin(盘尼西林)的西药。不过,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这种药剂。

两个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忽听背后传来“哐铛”一声响,回身就见那扇摇摇欲坠半虚掩着的庙门,被外面的一阵乱风吹刮倒,跟着,一股强劲的冷风扫进庙堂来,靠门边的几个病人很快咳起来。兰延春看着这个四处漏风的简陋庙宇,向波拉建议,这个地方不利于病人调养生息,要他们搬到他兰家空着一处祖宅去住。

听兰延春这么慷慨的说,波拉克制着自己的感激之情,有些担忧了:“兰少爷,他们患的可是传染病,你要是把他们安置进城,到时候会有人怪你将瘟疫引进去的,你不值得为我们……”

波拉话没说完,就被兰延春打断:“这个你们放心,那是我兰家祖宅,偏僻安静。不管怎么说,总好过这个破败的地方。大家住在城里,也好有个照应。”

“可……这……”

看到波拉还在犹豫,兰延春瞬间就明白他的心思,看着旁边忙碌的萨容容,他把语调尽量放松:“这个没关系的,我会让萨医生做好防护工作,有医生在,你还瞎担心什么。”

看到波拉搓着一双大手,局促着不知说什么好后,兰延春伸手往他臂膀上一拍:“好啦,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你先让大家收拾着,回头我让人过来接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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