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遇上山匪

夕阳余辉里，站在江岸边上的兰延春，最后回望一眼被晚霞映照得血红一片的碎石滩，叫上索朗，两个人寻着前方忽远忽近的声音迎过去。

淌过碎石滩旁的一条浅河，爬上几道高高的土石坎后，他们就见前面水声隆隆的江岸上，一队人马抬着长竿沿岸搜找过来。

或许是寻找过程过于辛苦绝望，也或许是难以克制心中的悲痛，兰延春看见走在队伍前头的羊良才，在翻找完岸边的一丛灌木后，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滚滚的江水嚎哭起来。

两个人跑过去的时候，被蹲在羊良才身边安慰着他的小沙弥看见，他惊喜地一把拉起羊良才，指给他看索朗身后的兰延春。

看见安然无恙的少爷猛然出现在视线里，羊良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他飞扑过来。

听到主仆二人的欢叫声，分散在四处找人的护卫们也聚集过来。再度重逢的众人，围着兰延春问长问短，一起与他分享着劫后余生的幸福。旁边的索朗，似乎也被眼前这堆肆意挥霍着热情的汉子感染，也裂开厚嘴唇，眼光追随着被护卫们高高抛起来的兰延春，傻气的笑着。

看到兰延春安全回归，小沙弥也即将回他的寺院去了。一众人送他来到岸边的溜桩前，看他麻利地过了索桥，在对岸遥遥招手挥别后，兰延春一行才转身牵起马，沿着江岸岔口的一条羊肠道，向近在咫尺的黑水镇进发。

赶到黑水镇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在镇子外，他们遇见一个穿着一身火红氆氇袍的小女孩。看到他们大队人马朝这边而来，女孩儿忙把身边的一头母羊抱到路边，怯生生的打量着风尘仆仆的一行人。

当听到要找甘登家的时候，她眼里露出无比惊惶的神色。随后，她扬起手中的皮鞭地朝寨子最上面一指：“在那，最高的一座房子。”然后，像怕粘上她一样，急急的赶着母羊追赶到前面的羊群去了。

女孩指的那幢房子，是建在镇上最高位置的一座石砌房。

沿着贯穿小镇的一条石板路一直往高处爬，走出镇外后，他们才找到甘登的家。这是一幢以石头砌墙，平面成方形的三层楼房和坝院，地势的显要和布局的奢华，在黑水镇实属凤毛麟角。屋前，站在宽阔的坝院里，可以将整个黑水镇揽收眼底。屋后，一条窄窄弯弯的小道，直通后山的莽莽树林。

看着面前这座黑漆漆的房屋，兰延春心里一沉。

这座雕饰虽然精美的藏式房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死寂的味道。屋橼上的五色布条已灰迹蒙蒙，双环门上画着的日月祥云色彩也淡了色泽。屋门没锁，兰延春推门而入，屋内空空如也。

这时候，随着屋门的被打开，一阵穿堂风迎面袭来，一股霉臭味夹着各种腐食的气息扑鼻而来。兰延春身后的羊良才，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挥赶着陡然旋起的灰尘，憋住气息说：“这房子根本没人住啊。”

兰延春没有应声，因为他听见从后堂屋里发出了一声轻响。

警觉的他跑到后屋一看，发现这是一间向阳采光的佛堂。暮色低垂的窗外，正透进些光亮来，只见佛堂里到处绘满藏传佛教的壁画，佛龛已搬空。房间积尘很厚，屋角堆砌着一堆杂乱物品，似乎是被流浪者当作床榻来睡觉用的，那股腐食的霉臭味，就是从这堆混杂不堪的物什中散发出来的。

这时，赶到的羊良才随手拾起墙角一根长棍，照着那堆杂物就捅，仿佛要把里面藏着东西捣出来似的。猛地，还真从这杂物堆里窜出一个瘦小黑影来，只见它快速地从他们面前一掠而过，闪电般冲向后院敞开着的那道小门。

慢了一拍的两个人，追出小门后，发现黑影早不知所踪。两个人正懊恼的时候，院墙外忽然有护卫在喊：“站住！别跑！快，从那边拦住他。”

跑出院子的兰延春一看，墙外壕沟里，那个黑影像个刺猬似的蜷伏着，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随时有拔腿要跑的架势。这时，从院墙两头围过来的几个人，眼看着就要逮到那黑影。突地，那家伙一个飞身，跳上低矮的院墙，弓着身子一溜烟就跑出众人的包围圈，向着后山逃窜。

追上去的一行人，对山道上疾奔的黑影强追不舍，直到跑进一片陡然开阔起来的草地上，黑影突然不跑了。只见“他”弯下身子，双手击打着地面，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

赶到的众人一看，全哑然失笑。原来，把他们弄得紧张兮兮的是一只穿着藏袍的大猕猴。看到它剪裁合体的衣装，就知道这是一只被眷养着的宠物，而这种被宠养的猴子，又都极具灵性和护主。

果然，这只看上去机灵无比的猕猴，对人毫无怯意感，见一群人围过来后，它仍然一边击打着地面，一边向后退着，像是要把他们带到前面堆着玛尼堆的那个地方。

走近这些“玛尼堆”，兰延春才看清楚，这根本不是祈福用的石堆，而是几个石砌平台，这般模样的石头台子，在康巴藏区非常的普遍。事实上，这是藏民死后安葬的坟墓。进入墓地，天已经完全黑净，那只猕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进一片长满黑莓的草地，他们又发现，这里还有一座藏人的石头坟。只不过，这个石堆比刚刚那些小一号而已。唯一的区别是在这片墓地上，到处生长着高原孩子最爱的黑莓果。

绕过坟墓，猕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把他们引到墓地边缘的箐沟边。这时后面的护卫已抬着燃起的火把跟到，他们在箐沟里，发现一个掉下断箐的人，被卡死在两棵树木之间。

等他们七手八脚把箐沟里的人弄上来后，才看清楚，这是一个衣饰华丽已经昏厥过去的藏族女人。她的怀里，还死死抱着一堆长满黑莓的果枝。

经检查，这个被摔晕过去的女人，脉象还算平稳，但具体伤在哪一个部位，还要懂医术的人才能甄别。看着浑身血迹的她，兰延春马上决定把人带到下面去让萨容容作紧急处理。一名壮实的护卫俯身背起这个高大的藏女时，那只鬼灵精一样的猕猴，仿佛知晓他们心事一般，蹦蹦跳跳着向下面甘登的家跑去了。

下完山道，忙着救命的一行人赶进院门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

在火把跳闪的光影中，先前留在院子里的萨容容和一名护卫，被五花大绑着丢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他们冲进来，被塞着嘴巴的两个人“呜呜呜”叫了几声，就听见一阵枪栓响过后，从石屋四周的暗影里冲出十几个手持武器的藏汉。

趁着进门的人不备，他们的枪已迅速抵近每一个人。

看着这些举着枪，面相不善的藏族汉子，兰延春没有说话，他在冷静中寻找着突破口。这时，一个头目模样的壮汉走上前，将他们审视一番后，突然用长枪抵在兰延春的左胸上，恶狠狠的问：“你们什么人？到这来干嘛？”

此时的兰延春，已能感觉到身边护卫们正在蠢蠢欲动，但在未弄清状况前，他决不容许他们的人有任何损害。他在不动声色中给了护卫们一个暗示后，才沉着的回答对方：“各位好汉别误会，我们来这里，只是想借这空屋借留一晚。现在我们有人受伤，急需抢救。等我们先救人，再回头详述。如何？。”

“空屋？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家？”壮汉冷笑一声，伸出大拇指朝后屋一指：“这我们老大的家，是你们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吗？一看你们这些人，行踪就值得怀疑。来，小的们，把他们身上的枪全给下了。”随着壮汉话音落，围住他们的这群藏汉，立马上前缴枪。

巴特尔挑选出来的这八名护卫，都是护卫队里最精捍的武士，要想拿掉他们的枪谈何容易，眼看着一场激斗马上就要迸发。在这紧要关头，那只先到家的小猴，不知从哪里突地一下窜上来，向打头的那壮汉飞扑上去。

就在众人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但他们想像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被小猴差点扑倒的壮汉非旦没开枪，反而一把将它抱住，惊喜交加地一阵乱亲乱擦后，才摸着它的脑袋说：“丹增，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夫人？夫人呢？”

这时候壮汉，仿佛意识到什么，他一把放下小猴，盯住兰延春追问：“你刚才说有人受伤，谁受伤了，在哪？”

等他顺着兰延春手指的方向，看到爬俯在护卫背上的藏族女子时，惊怔之下，他一把夺过旁边护卫的火把，凑近前去一看，不禁大惊失色的高呼起来：：”夫人！夫人！你怎么啦？”

在他一叠声的喊叫中，也许是经过这一路上的颠簸，护卫背上的女子竟然睁开了眼睛。微微的抬了一下头后，她低低的回应一声：“德钦，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