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义伸援手

那是1904年8月的一天傍晚，年轻的慧安和师傅在深山采药时，在一个深箐里，发现三个浑身是伤已经昏厥的人。在伤者的腰牌上，他们发现这三个血人正是前不久滇军开赴藏区驰援“江孜大战”的幸存者。

于是，师徒二人合力把伤员搬抬到仙岩寺，进行救治。在仙岩寺，慧安的师傅是医术最好的人，慧安也因此成了师傅与伤者之间的桥梁，端水送药之事常落在他身上。在师傅的精心治疗下，年轻点的两个已渐转危为安。从他们口中，慧安才知道这三个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是前往仙岩寺不远的金锣寨途中遇险的。

没多久，伤情较重、被其他两人尊称为兰公的年长者，经师傅的妙手回春，也慢慢从深度昏迷中清醒。

每当太阳好的时候，慧安会按照师傅医嘱，把伤者们移到庭院的树荫下，燃起炉香加上药草，让伤员们在阳光下呼吸着的新鲜空气和药香，以加快身体康复的进程。据师傅说，这种疗法是用大山里的一种特殊药草，结合大自然的精气进行恢复体能的一种诊疗方法。

随着日子的垒加，经常跟几个伤者在一起的慧安偶尔会看见，这三个人时常会对着一张兽皮肚兜，在上面的图形上圈圈点点。尤其是兰公手中比划着的那把蒙古刀，慧安从没见过那样华贵精美的刀子。开始他没注意，时间长了，他慢慢发现，那兽皮上画的地形图，竟然是他们仙岩寺附近葫芦峰的地貌，但标注在那上面的字符，他就看不懂了。

不过，这没关系，丝毫不影响兰公讲故事给他听。这兰公讲的全都是打仗的故事，常让年轻的慧安听得热血沸腾。慧安还发现，基本康复的两个年轻伤者，对兰公的调遣他们绝对的服从，看上去与兰公更像主仆的关系。

兰公的这两个随从，不但武艺高强，其中一个还懂医术，经常会与慧安的师傅讨论药草的功效和某些疑难杂症的治疗法。

某一天，离仙岩寺不足百里的金锣寨寨主，带着寨丁跟着这个懂医理的随从来到仙岩寺，想把兰公带走，无奈当时他伤势重，还不能移动，便把这事搁下来。

金寨主离开时，与慧安的师傅约定半个月后再来寺里接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一支二十几人在大山里迷途的考察队，被采药的慧安偶遇，将他们带到寺院。在这群疲惫不堪的人央求下，慈悲为怀的老方丈收留了他们，并派出僧医救治他们摔伤的队员。

慈目善目的老方丈绝没想到，正是他发的这一善念，会给后面的仙岩寺和金锣寨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缘由，还得从兰公手中的那把蒙古刀说起。

考察队住进寺庙后，又遇一个晴好的天。

这天，寺庙庭院里燃着炉草的树荫下，兰公又一次被僧侣们搬抬出来进行阳光浴。考察队和他一起熏草炉的几名伤患中，在聊天中，那个被他们的人唤作“队长”的人，发现兰公佩带着的蒙古刀，便讨要过去仔细把玩一番后，才意犹未竟地还给主人。

自打那天起，这队长就与他的人直接或间接地找寻机，打探起兰公一行人的踪迹。有一次，回禅房替兰公取东西的慧安，竟然看到两个考察队员潜进他们的住房，似在翻找什么东西。

那天，慧安还没来及跟兰公提及此事，就被师傅叫出寺出急诊去了。也就是在那天夜里，对方向兰公几个下手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很晚才回到寺院的慧安，半夜起来上完茅房后，在院子转回僧舍的过道拐角，睡眼惺松的他突然被迎面而来的一股穿堂风刮倒。扶着墙壁欲起身的他，眼光朦胧处，竟然发现几条黑影穿院而过，掠进里面兰公所在禅房。他紧爬起来躲进暗影的时候，兰公的屋里已传出刀剑拼杀声。跟着，又有几条黑影飞掠而进，加入到禅房里的战斗。

双方撕杀中，他听到禅房里兰公在急喊：“别管我，你们带东西快走，交给我的后人。快，快，赶快走！”

紧接着，禅房门被撞开，两条人影飞出来，朝着不同的两个方向疾飞出去。与此同时，屋里的几条黑影相继撞门而出，向那两个人分头追去。

这时候，禅房那边已无动静。慧安虽心虚着，但还是猫着腰很快潜过去。

他溜进厢房后，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光影，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已经没了声息的人。在这些尸身中，他找到浑身是血、尚有一口气的兰公，连忙把他背上背，正欲往外面冲的时候，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紧急中，弄不清状况的他连忙掀开屋炕下的一个暗道口，两个人刚藏进去，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已进到禅房里。

躲藏着的慧安，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他听到考察队长的嚷骂声和扇耳光的脆响声。隔着暗道隔板，他隐约中听到他们在提“支那人……藏宝图……钥匙”等几个词汇。在外面翻箱倒柜的响声中，被慧安抱在怀里的兰公气息已经很弱了。他在弥留之际，艰难而郑重地嘱托慧安：“如果有缘……见到我的后人……告诉他……蒙古……蒙古刀是开启宝藏地的密钥……金锣寨……找金寨主……”话说完，兰公已经断气。

第二天，走出暗道的慧安骇然看到，寺院里的僧人全都被诸杀在睡梦中，那支考察队把寺院里的东西洗劫一空后，也消失了。重要的是，他们掳走了方丈室的康巴地形图。

悲伤的慧安安葬完众僧遗体后，把所崇敬的兰公也葬在寺院的药园子。那天，他正在为兰公进行墓葬时，之前逃出去的一名随从遍体鳞伤的回到寺庙，看到兰公仙逝后，他在嚎哭中割下兰公右臂上的麒麟刺青图，粘贴在手里握着的那张残破着的兽皮肚兜上，向慧安行过大礼之后，急奔下山。在这名随从的口中，慧安才知道兰公嘱托过他的那把蒙古刀，在另一位逃亡的随从身上，但那名懂医的随从，始终都没再回过寺庙。

让慧安绝对没料到的是，那个考察队长的后人在十八年后，用当年抢到的康巴地图和另半张兽皮地图，按图所骥又带着一支持有武器的小分队来到仙岩寺。他们拿着文件，谎称是国家堪探队要在康巴地区探测矿物资源，要求他们大力协助。上当的慧安带着这一行人找到他们想要到达的目的地金锣寨后，才知道这群人的真面目。原来，这支队伍的领头人，正是之前来过康巴大山探宝未果，屠杀了仙岩寺众僧恶魔的后人。

这一次，在金锣寨全民的顽强抵抗中，他们仍然没达目的，丧心病狂中他们凭着手中优良的武器装备屠了这个寨子。这是事后，在金寨主帮助下逃出去的慧安得知的。

“兰公的名讳，可是叫威仑？”此时的兰延春，眼底早已一片潮湿，一股痛进骨髓的疼痛让他的身子微颤着，虽然心里已有定论，但他还需要确认。

“对！你已经拜祭过他了，就在仙岩寺的药园子里。你和他长得真像啊。”看到兰延春扑簌簌掉落的眼泪，忍着伤口痛的慧安，皱着眉艰难的又说：“墓碑上没刻上名讳，是怕恶魔们又返回来糟践。好在，我终于等来了他的后人。”一阵猛咳后，慧安按压着伤口的指间又有血浆冒出来。他止不住的咳嗽声，很快引来了枪声。

兰延春背起他没跑出多远，就被头戴防护面具蜂拥而至的鬼子兵赶上。

两个人被押解着走出树林时，兰延春看见唐三和他的几个亲随，也和他们一样，在到处都飘荡着瘴气的空气中，竟然毫发无损，正在替日本人照料着受瘴气之毒躺倒在地上的人和马匹。

看到他们被押解过来，唐三抢过旁边手下正往马嘴里塞的植物，拿着得意的踱到慧安跟前，向他亮出手中的东西：“你个老秃驴阴险狡诈，要不是我多长个心眼，也像几个太君一样，早升天了。”

原来，在进入树林之前，狡猾的唐三看到慧安突然挖来那么多黑茎植物，尝过一口后，凭着那味道，他并不觉得这是可以充饥的食物，但一时又琢磨不出个中意思，因此他也不敢向日本人乱报告。于是，长了心眼的他在进入树林后，他也派手下沿途折下那样的植物，也像队伍前面的他们一样嚼服起来。直到嗅闻到树林里荡漾着的那股怪味道，直到队伍里开始有人倒下，他才猛然醒悟。

但，已经晚了。

那时，鬼子的队伍已经大乱，慧安带着人已经开逃，唐三献上的良策，虽然缓解了日本士兵的大面积死伤，但还是有十多个人当场挂掉。

顺着唐三手指的方向，兰延春果真看见树林外面的一块空地上，十几个鬼子的尸体，正被一群头戴防护面具的同僚陆续抬进挖好的土坑，在埋葬。

听到树林深处传来索朗和羊良才的叫骂时，兰延春的心往下一沉。一会后，就见背着萨寨主的索朗、还有羊良才和萨容容，被一群鬼子押着走出来。

这群出来的鬼子当中，一个头戴护具的大高个看见兰延春搀扶着的慧安后，几个箭步冲上来，“唰”的一下从腰间拔出战刀，架上慧安的脖颈。

冈田恼怒的声音随之响起：”秃驴，今天我要你还我亲随的命来！”就在他刀锋即将劈下的时候，跟上来的另一个护具脸即时喝道：“慢！先留着他。“

被佐藤及时制止的冈田，看了一眼对面正欲跟他拼命的兰延春，悻悻地收刀。

听到后面萨寨主的呻吟声，趁着兰延春回头的瞬间，余怒未消的冈田突然飞起一脚，猛地踢在慧安胸前的伤口上，一声惨叫后，慧安身子朝后一仰，一大口鲜血喷射而出，被踢开的伤口，鲜血再次染红他的胸襟。

“畜牲！你……简直没人性！”差点被慧安带翻的兰延春，第一次对好友爆粗口。看见冈田又飞来另一条腿，他忙把慧安的身子向后一旋，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对方更狠毒的一脚。

忍着后背火滋火辣的痛，他转身对冈田怒目而视，摆出与他决一死战的姿势，躲藏在防具里面的冈田，却突然退缩了。

也许是他已意识到，这一脚已伤及两个人的情谊，或许也源于佐藤对他刚刚的训导。冈田没再理会已经像只斗虎一般，要跟他较量的兰延春，而是按佐藤的意思，让后面的士兵一涌而上，把慧安生生从兰延春的手中拨离出来，押到佐藤跟前。

暗淡月影下，冈田迎着兰延春敌视的目光退到一边，佐藤防护面具下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慧安，你现在还不能死。你得活着保证把我们安全带离这片草地。“说着，他把目光从这片雾茫茫的草地延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