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缘浅情深
半小时后,盘虎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了。
看到他满身的疲倦,兰延春扶着他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下来。这一休息,就是两个多小时的守候。漫长的等待过后,他们终于换来好消息。傅天宇的手术非常成功!人虽还没完全脱离危险,但生命体征正在恢复。
兰延春在他的病床前,一直守候到天黑净。直到陆敏最后一次过来量体温,看到满身倦怠一脸污垢的兰少爷,告诉他傅天宇一时半会还醒不了,让他快些回去休息。
这时候,被安排躺在另一张病床上休息的盘虎,也催促着兰延春快回去。看着有些犹豫的他,爽直的盘虎忙开玩笑的说:“少爷您也累一天了,有我在这当保镖,没事。你就放心回去吧。再说,这里不是还有陆医生吗?”
看着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的傅天宇,想着还有一摊子事在等待着处理,兰延春也就没再跟陆敏和龙虎客气。逗留一会后,陆敏陪送着他走出病房。
两个人来到吉普车旁,她看看四下无人,悄声告诉兰延春:”傅大哥,他和我一样,也是我们队长陈子谷的老搭档了。”
这时的兰延春,一下恍然。陆敏见到傅天宇时的那个表情,原来源自这里。有了陆敏在医院,他回去的脚步也就变得轻松起来。
路灯下,黑夜已慢慢地拉开帷幕。畹町,这座喧嚣了一天的边塞小城,终于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兰延春的吉普车开进日驿馆停车场时,冷冷的雨丝,夹杂着薄薄的凉意,漫天漫地的飘撒着,织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雨帘。
“你是……兰哥哥吗?”就在兰延春快步跑出停车场,快到驿馆门前时,斜对面的风中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喊,。
被雨雾眯了眼睛的兰延春停止脚步,寻着声音一看,就见驿馆旁边的那棵大榕树下,站着一个身穿洋装套裙,撑着把花伞的的姑娘。
在那个亭亭玉立着的姑娘身边,停放着一辆插着日本军旗的黑色轿车。
在停留的几秒时间中,兰延春极力搜索着畹町城认识的姑娘,好象除了陆敏,并无其他女子。想必是这姑娘认错人了。他拔脚又想跑的时候,那姑娘看见他的反应,急切切地冲他喊起来:“我是樱子。”
怕他不相信一溜烟跑得没影似的,那姑娘情急之下,张嘴唱起几句戏词: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谁说女子享清闲
男子打仗到边关
女子纺织在家园……”
姑娘咬字不清晰的“边关”两字,引得兰延春倏地回头。
他的脑海里,迅速升起一个日本小姑娘的形象。看到对面正向他移步过来的窈窕女子,兰延春的语气里充满惊疑:“你是……冈田樱子?”
见他认出自己,那姑娘马上止住戏腔,一把丢开手中的洋伞,朝他飞扑过来。
此时的冈田樱子真太高兴了,完全无视驿馆门口卫兵投来的视线,一扑上来,就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就像当年他们告别时的那样,她也曾这么眷恋地拥抱过他。
这时候樱子,把头轻俯在兰延春的脖颈处,低低的念出两句中国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完,不等兰延春反应,她咯咯笑着松开了手。
看到他一脸窘态,冈田樱子像为自己开脱似的,浅笑着说:“你们中国文字很有意思,你留下的书,我全都学会了。对,还有这个……”说着,樱子侧身,来了一个花木兰英姿勃发的亮相。
这时雨雾,越下越浓了。
重逢的两个人很快湿了发丝和衣服,等他们跑进驿馆后,兰延春在冈田樱子的述说中,才弄明白她来到中国大西南的缘由。
还在五年前,患心脏病的小樱子在父母陪同下,前往兰延春就读的欧洲城市手术,两个人就此认识。术后,她回到日本疗养,康复后继续回学校完成学业。半年前,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那时她已完成“日本东京艺术大学”美术系的学业。在国内孤苦无依的她,现在被唯一的哥哥冈田健一安排到中国与亲人团聚。樱子跟随一支赴滇缅战区的部队赶过来,在途中遇到对方部队的顽强抵抗,耽误了行程。要不然,在舅舅佐藤会社的庆典会上,她就与他相遇了。
她是今天中午到的畹町,听说兰延春也在这里,第一次跑空后,这第二次来,总算是等到他了。
“他们都很忙很忙,只见过一面后就再没影了。”说到哥哥及其他亲人,已在驿馆大厅沙发上落坐的樱子,看上去有些失落。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兰延春指指自己身上的脏衣服,笑说:“你看,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真的都很忙。”
看到兰延春脸上漾起的熟悉笑容,让落寞中的樱子仿佛一下就看到几年前,那个在病房里替代着哥哥的位置,给她读各种书籍、讲中国故事的那个阳光的中国大男孩。
那一年,十五岁的冈田樱子,长得小巧玲珑,圆圆的脸庞,小小的嘴巴,永远带着微笑的弯眼睛。可长相这般甜美的她,从小却患有一种先天性畸形心脏病,。
她初见到他时,是在哥哥就读的学校里。
那一天,阳光很好,冈田健一带着他的这个好朋友,一起来到医院接走正在无聊等侍手术的她。三个人在他们学校后面的森林公园里,玩乐得很开心。在追逐嬉戏过程中,樱子喘息很严重,不一会后,脸色苍白嘴唇开始发紫,跟着昏厥过去。
等兰延春跟着呼啸而至的急救车,一起把冈田樱子送到医院急救后,在过道上,他才从冈田健一口中,得知她这个妹妹从小患的这种病,被医学定义为“房间隔缺损”先天性心脏畸形病。唯一的康复手法,只有通过手术才能将心脏上的孔隙补缝起来。在国际上,目前有医疗条件和资质的,就只有他们所在城市的这一家欧洲医院。
好长一段时间,兰延春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冈田健一在球场上摔断腿,如果自己不答应他的请求,去代替他当哥哥的角色,陪伴手术后一度消沉着的樱子。那么,三个月后出院回国的樱子,在与他拥抱告别时,就不会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撕心裂肺。
时间真像一把刀。
几年未见,那个小女孩已被岁月雕琢成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子。而他自己,则多了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感。
兰延春感叹之余,不禁端详起眼前的这个日本女孩。依然不太高,但纤纤的腰肢配得很均匀,像日本画报上的广告女郎,很美,很甜,有一种让男人心动的娟秀和娇柔。
看到注视着自己的他,不再说话,樱子欲言又止。兰延春看到,便又笑说:“到了我这里,你想吃什么尽管说,飞的跑的全都有。畹町好玩的地方也很多,想去哪玩都行?”
听了他的话,樱子莞尔一笑,表情轻松下来。她听到兰延春还在继续说着:“不过,我们这边可不比你们日本,没有海鲜,除了飞禽走兽,就只剩山精树怪。”说着,他做了一个很恐怖的鬼脸,去吓樱子。
他的这副怪模样不但没吓到樱子,倒反把她逗笑得咯咯不停。
看他一如旧往的俏皮,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樱子,终于向他袒露心迹:“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舅舅和哥哥他们都在忙,我想……我想……”
“行,没事。我去换掉这身脏衣服,就来陪你。等着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看到嗫嚅着嘴唇,羞赧得难以启齿的樱子,兰延春爽快地说。
畹町城内,好玩的也就是吴昴基的娱乐城。但车到门口,樱子嫌里面太吵,喜欢安静的她,最后选择一家日本料理店。
按着以往印象,兰延春给樱子点了一桌她喜欢吃的日式料理。寿喜烧、番薯天妇罗、鲭花鱼刺身、花样寿司、绿茶糕。最后,他斟满一杯红酒,举在冈田樱子的面前,真诚地祝福她:“生辰快乐!愿你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
望着兰延春含着笑的清澈眸光,樱子的弯眼睛里闪动着一层雾气,她的心暖暖的,流淌着幸福和感动。在他的注目下,她一仰脖颈,暗红色的酒液顺着她的喉咙顺流而下,热辣辣的触感瞬间让她呛咳起来。
樱子眼里咳出泪花时,兰延春慌得移步过来,紧拍起她的背脊。这样的场景,是樱子梦里有过千百次的回放。在他轻轻的抚拍和呵护中,她宁愿此时此刻的时光,就这样的老去、老去。
第二瓶红酒见底的时候,脸色腓红的樱子已半醉。看着醉态的她千娇百媚起来,对他更加的依恋和缠绵,兰延春决定终止生日宴,送她回去安歇。扶着樱子出门,门口等候着的黑色轿车司机,立刻迎上来,正要把她带往那辆日本轿车时,不料,却被樱子一把推开。迈着踉跄的步子,她爬上兰延春的吉普车副驾。
夜色溶溶,微凉如水。
街市上的繁华奢靡已经逐渐隐去,只有那不知道疲倦的霓虹灯还在夜幕下妖娆着。下过一场夜雨的空气湿润清凉,酒意朦胧的冈田樱子歪靠着椅背,一双好看的眼睛迷离的望着眼前这个坐如雕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