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攻守悖论
堡垒下方，桑山元晴督促着倭兵发起一波一波的攻击，但在高丽军的顽强防守下，战斗却陷入了胶着。他手下的那些海盗和水手们可不像农兵那样一根筋，都比较在乎自己的小命，缺乏那么一点为国捐躯的精神，这些家伙打起仗来，架势做的倒是很足，但就是不拼死往前冲。桑山元晴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他还看到一些混蛋前前后后从墙上跳下来几回，但他却也只能干瞪眼的看着，现在他把希望寄托在高丽人支撑不住，先垮下去。
但高丽人却丝毫没有垮的迹象，倭兵是有所保留的交战，他们却是全副身心的投入战斗，虽然没法击退倭军的进攻，却也能让倭军再进不了一步，于是双方就在矮墙一线展开了持久战。矮墙下面的倭军铁炮手射不到矮墙上面的高丽兵，更下面的箭楼上的铁炮手又没有什么准头，因此高丽兵可以放心大胆的与面前的倭军厮杀。同时。虽然垒墙上的高丽弓箭手和火铳手也不好瞄准，但却让登上矮墙的倭兵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前突，以使自己成为出头鸟，结果双方兵士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却并没有多大的伤亡。
最后，还是高丽人的松树炮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厮杀，指挥炮队的姜川让人推了几门松树炮过来，这些松树炮只放过一次，还有一次的寿命。炮手们把松树炮推到了这边的垒墙上，往下一看，下面正打得热闹，两边的人搅在一起，不好开火，于是就把炮口稍稍抬高，朝着后面的倭军轰击。
此时，桑山元晴躲在一个挡板后，不时的探出头去喊叫两声，驱使后面的倭兵望上冲，但这里的地势狭窄，人员展不开，前面的倭军冲不上去，后面的倭军就只有等着，结果大量的倭兵都站在矮墙下面处于静止状态，结果就成了高丽大炮最佳的打击目标群。
“轰——”墙头上的几门松树炮突然开火，把交战双方的兵士都吓了一跳，矮墙上的倭兵立即转身就跳下去，但他们跳下来才发现，这回是后面的倭兵倒了霉，炮子越过矮墙，像天女散花般的撒在了倭兵们的头上，就连桑山元晴藏身的挡板也如同下雨一样，也被炮子打得噼里啪啦一阵响。虽说飞过来的炮子杀伤力已经不大，但很多人的脸面却被击中了，于是这些满脸血污的家伙就在队伍中惨叫着乱窜起来，再叠加从前边退下来的倭兵，于是队伍轰然大乱，再不顾桑山元晴的威胁和叫喊，稀里哗啦的又跑下去了。桑山元晴本人见势不妙，也提着刀猫着腰，跟着跑了下来，他如果再敢留在原地，高丽人就会冲出来抓住他。
桑山元晴跑下来后，大发雷霆，他一边大声怒骂、一边拿着刀鞘乱打，这帮可恶的海盗，不拼命战斗也就罢了，逃跑时还把他给丢下了，简直太不像话了，于是他驱赶着倭兵，要他们再次发起攻击。然而一个武士匆匆跑来，惊恐的说道：“大人，不好了，北边出现了高丽人的水军，好多好多的船，整个海湾里都是船！”
桑山元晴一听，大吃一惊，也顾不得组织进攻了，跟着这个报信的武士跑到海边，只见北边的海湾里，无数帆桅如墙而进，桑山元晴心头一震，李舜臣居然在泗川！
此时堡垒那边，倭军战船已经逼近到百步之内了，密集的炮火打得垒墙上的高丽兵根本抬不起头。桑山元晴通报说高丽军用松树炮假冒大炮，九鬼嘉隆和加藤嘉明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高丽军的大炮只能零零散散的发炮，原来如此。于是九鬼嘉隆也带着后面的战船压了上来，和加藤嘉明一起对着堡垒猛烈射击，并且准备组织人马直接在堡垒下面登陆，策应陆上桑山元晴的进攻，但就在这时，他们也发现北方出现了高丽舰队。
九鬼嘉隆又惊又喜，没想到在这里追到李舜臣的舰队了，他正准备发旗号全军绕过堡垒，去攻击李舜臣，但突然想起有小半的人马现在还在岸上，许多战船都停靠在岸边，上面只有几个倭兵。就凭手头上的战船，恐怕没有什么优势，再加上与高丽水军战斗力的差距，真打起来，失败的倒很有可能是自己。另外，堡垒上不管怎么说都还有些真大炮，对倭军多少有一定威胁，而桑山元晴又迟迟拿不下堡垒，这样一来，倭军舰队就相当于两面受敌，这个买卖不能做。于是九鬼嘉隆当即下令，全军退回列阵，同时也向岸上的桑山元晴发出信号，让他们撤回来，等两军汇合后，一起迎战李舜臣。
桑山元晴也预计到要撤退了，便不再强令部下进攻，倭兵们松了口气，许多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摸出水葫芦和冷饭团就吃了起来。不久，海上就发出信号，要桑山元晴撤退了，倭兵们个个如释重负，收拾收拾，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不过走的时候，桑山元晴下令将高丽营寨里的箭楼、栅栏、营房统统一把火烧了，以阻延高丽人的追击。
梁桂在堡垒上看到倭军撤了，就带人下来，找到李天放说道：“倭寇退了，我军赶快追击吧。”
李天放却指着下面的大火说道：“大人您看，倭寇放了火，等火势小了我军再过去，他们早走远了。他们这是要回到船上去，准备和李大人的水军决战，我们追过去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那现在我军该当如何？”
“守在这里，等，看水面上的战事如何，只要倭寇不能击败李大人的水军，他们就只能撤退。”
“如果他们不撤，一直堵在这里呢？”梁桂心头还是不怎么踏实。
李天放却自信满满的说道：“没有陆地上的立足之处，他们在海上能支撑几天？就算有粮食，淡水呢？只要不下雨，这么热的天气，船上的淡水两天就臭了，他们如果敢喝，准保上吐下泻，到时候就是李大人建功的时候了。”
梁桂看了李天放一眼，问道：“李副营长读过书？”
“惭愧，家中自小就逼我读书，成年后却考不来功名，算白读十几年书了，后来家道中落，没法只能来当兵来了。如果不是遇到秦大人，在下怕是现在已经变孤魂野鬼了。”李天放说道，他是在东莱城外遇到秦川的，但与梁桂不怎么熟。
“哦。”梁桂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居然读过书，而自己却从未读过书，还是靠着秦川办了识字班才认识字的，自己这个营长还当不到手下的副营长，心中不禁有些泛酸。随后他便托辞回堡垒去了，让李天放继续在下面守着。
海上的李舜臣动作不慢，他担心堡垒一旦失守，以后就被动了，于是带领舰队匆匆从泗川港赶来。到了后，却惊喜的发现堡垒还在高丽军的手里，倭军也被堵在堡垒的南边。李舜臣见保民军仅凭区区七百多人，就硬抗住了几千倭军和几百艘战船，这个堡垒看来是非常有用的，他决定回丽水后，也按图索骥也建造两个堡垒，护住丽水大营。
“大人，我军进攻吗？”一个将领请示李舜臣。
“不，封住堡垒西边的海湾，堵住倭寇即可，他们在岸上没有立脚之地，在海上最多坚持两三天就会断水，到时候我军再进攻。”
“如果倭寇分兵登岸呢？”
“呵呵，只要他九鬼嘉隆敢分兵，我军马上就攻打他，他是不敢分兵的。”李舜臣笑道，而他却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后勤补给，相信泗川方面会做得很好的。
不久，高丽舰队就驶入了堡垒西面的海湾，一字排开，用船头对着南边的倭军舰队，却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依托左侧的堡垒组成了一条的防线，并不继续前进来与倭军交战。
九鬼嘉隆脸色如沉，他看出了李舜臣的企图，这是要和他对峙，拼粮食和淡水的消耗，等到倭军这边缺粮断水之后，再大举发起攻击。九鬼嘉隆看大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对自己并不有利，只要李舜臣不主动出来挑战，守在狭窄的海湾处，倭军舰队就无法展开，只能依次上去轮流攻打，这样倭军战船的数量优势就无法发挥，再加上一旁的炮垒虎视眈眈，九鬼嘉隆就是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战斗的结果。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颇具悖论的怪圈之中，倭军不攻占堡垒，就无法击败高丽水军，而不击败高丽水军，倭军就不能攻占堡垒，九鬼嘉隆觉得自己的脑筋有些不够用了。
九鬼嘉隆不想徒劳无用的去进攻李舜臣，也不敢轻易分兵再去攻打堡垒，他唯一的指望就是等待援军到来，胁坂安治马上就要来了。等到这位曾经创造了龙仁大捷奇迹，前几天又首次击败了李舜臣的“名将”过来，他打算让胁坂安治去攻打堡垒，只要拿下堡垒，李舜臣就不能再占住海湾口，而只能来和他决一死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