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以假饰真
倭军的进攻在水陆两面都遇到了麻烦,九鬼嘉隆也因为挡在面前的这座堡垒陷入了犹豫,他迟迟下不了决心让全军压上,因为他吃不准堡垒里面到底有多少大炮。用战船是没法摧毁堡垒的,强行绕过去的话,如果堡垒里大炮够多,不仅会损失相当多的船只,就是占了泗川,以后的粮草运输也是个问题,堡垒可以轻易用炮火封锁住海湾,切断倭军的补给线。看来,要想拿下泗川,还必须先拿下这座堡垒,但看起来登陆的一千倭兵进展也不顺,必须得再派兵上岸才行,同时海面上也要有战船来策应。
九鬼嘉隆随即命令舟奉行加藤嘉明率领五十艘战船去攻击堡垒,以掩护陆上的进攻。在命令加藤嘉明从海上堡垒发起攻击的同时,九鬼嘉隆又让另外一位将领,谷川藩藩主桑山元晴再带五百人上岸,由他去负责指挥拿下海岬处的那个堡垒。现在九鬼嘉隆终于想通了此战的关键所在,不拿下这个堡垒,他是根本不可能去攻击泗川的。
加藤嘉明也是“贱岳七本枪”之一,当时他和加藤清正、福岛正则、胁坂安治等七人都是羽柴秀吉的勤务兵,在贱岳一战中大放异彩,胁坂安治斩杀了佐久间盛政,加藤嘉明也斩下了柴田大将浅井则政的首级,后累功被封于伊予松前城六万石,专门负责指挥水军,成为九鬼嘉隆的副手。刚才试探进攻堡垒的战船就是加藤嘉明的部下,那些船逃回来之后,他下令斩杀了那艘最先开炮、也是挨了炮击后最先逃跑的船的副将(正将被高丽人打死了),随即便率领五十多艘战船向堡垒逼来。这次,为了躲避高丽人的炮击,他下令所有船在进入堡垒五百步的范围后,转为侧向行驶,而不再直冲这堡垒而去,他不信高丽人那些沉重的大炮能及时调整炮口,跟踪上快速移动的战船。
堡垒上,梁桂见倭军战船再次逼近,便要下令发炮,指挥炮兵的那个军官却说道:“大人,这次倭船来得多,若连松树炮一起发炮的话,多半被倭寇看出破绽,他们一旦发现我军只有八门炮,定会蜂拥上来攻打。”
“哪你有什么好办法?”
“大人,这次松树炮就不再发炮了,反正也是浪费火药,只用八门真炮打,打一炮换一个地方,让倭寇以为我军还是有很多炮的。”
梁桂却有点疑惑:“这炮如此沉重,怕是难以移动吧。”
“大人且看,这是当初秦大人想出来的注意,跑车下面有四个轮子,几个人推起来不重。”
梁桂这才注意到真正的大炮的炮车下面都装得有小轮子,并不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便说道:“好,就依你说的,打一炮换一个地方,让倭寇摸不清我军的虚实。”
“是,大人。”
梁桂见这个军官又忙着去指挥装药和调整炮口,心中却有些失落,这仗表面上看是他梁桂指挥的,实际上却是原来堡垒上的官兵们自发组织打的,他们在平时的训练和演习中已经练熟了,放炮这种技术活,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这个外行长官来指挥的。梁桂又朝陆地上望去,但视线被堡垒挡住,他看不见下面的战事,只听得枪声响成一片,间或还有松树炮发出的轰鸣声,突然之间,梁桂从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在这里就像是个多余的人。
海上,倭军战船这次冲过来时没有一艘船被击中,高丽军放了两轮炮,每轮都是八门跑一起射击,同样还是集中炮火射击一艘。但战船斜着划得很快,炮弹都落到后面的水中去了,见此情景,倭兵的士气大振,划船也格外卖力,很快就逼近到距离堡垒两百步之内,船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往前划了,因为岸边的礁石众多,还有暗流,加藤嘉明遂命令战船横向划动,同时以船上的大炮、大筒和铁炮向堡垒射击,铺天盖地的弹丸罩向堡垒,守卫的高丽军开始出现伤亡了。
梁桂弯着身体躲在护墙后,倭军的弹丸一阵一阵的射来,就像六月间的冰雹,打得堡垒上所有的人都不敢露身抬头,梁桂前面的护墙也被打得尘土大起,他等倭军的射击间隙,探头瞅了瞅下面的倭船,还好,倭船没有全部压上来。他又看了看身边,现在这里就剩下他和他的几个亲卫了,那位军官已经带着炮手把大炮推到另一处去了。
“轰——”堡垒上终于发射出第三轮炮弹了,片刻之后,士兵们爆发出了欢呼声,梁桂探出脑袋一看,一艘倭船被击中了,上面的倭兵正在四处乱窜。这次齐射,炮手们不再瞄着移动的倭船,而是提前了半个船位,正好赶上。
不久,梁桂就看见那个军官猫着腰跑了过来,后面的炮手又把大炮推回来了,便问道:“怎么这次连打了三轮,才射中一艘倭船?”
“大人,倭寇狡诈,船划的很快,不易瞄准。”
“这是把大炮拖回原位打吗?”
“嗯,每门炮三个炮位,多了,倭寇会起疑心的。”
梁桂这才恍然,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官居何职?”
“大人,属下姜川,是堡垒的炮队队长,上次大人来巡视堡垒时,李副营长带属下见过大人。”
“哦,好,好好打,再给老子打中几条倭船,战后本营长会向秦大人上报尔等的功绩。”
“多谢大人。”
堡垒这边及时调整了打法,海上的倭军就难受了,下一轮炮击中又有一艘倭船遭了殃,虽然只挨了两枚炮弹,但有一枚炮弹击中了吃水位,海水从碗口大的破口处喷涌而入,底舱划船的浆手停止了划船,忙着找东西来堵水,但海水太急,很难堵上,涌进船舱的水很快就漫过人的脚面了。等到最后船匠们用木板封住缺口时,高丽人的下一轮炮击又来了,这艘停止不动的船自然成了最好的靶子,一发炮弹再次打进了底舱,贯穿了几个桨手的身体,这下桨手们全都慌了,纷纷抛下桨柄,朝甲板上面跑去。甲板上更是一片混乱,接连挨了两轮炮击,船也不动了,倭兵们可不想继续留在船上等死,于是纷纷脱下盔甲、抱起木板往海里跳,指挥这艘船的倭将在望楼上挥舞着倭刀大声吼叫,却没人听他的。
在后面督战的加藤嘉明却看也不看这艘船,他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堡垒,最后他放下望远镜,自言自语的说道:“二十四门大炮啊,怪不得上次龟井兹矩吃了亏,看来李舜臣在泗川也建得有大营。”说到这里,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就是李舜臣在泗川港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战场直感是非常准确的,李舜臣马上就要来了。
海上打得热闹,但伤亡并不大,倭军的大筒和铁炮对堡垒本身没有什么威胁,只能杀伤那些暴露出来的高丽兵士。而岸上高丽大炮的发炮频率也很低,打了几轮后,每次就只有一两门火炮开火了,加藤嘉明估计高丽人的大炮打烫了,于是下令战船更加靠近堡垒,做抵近射击。
而堡垒上的高丽兵则全躲在护墙后,听任倭军的铁炮和大筒肆虐,梁桂一看这边的倭船没有登陆的意思,因为倭船这次来的都是安宅船和关船之类的大船,而堡垒下方的海域,并非平缓的沙滩,倭船自然就不敢贸然靠上来。同时,他发现倭军拿堡垒也没什么办法,就干脆带着一半的士兵下去增援李天放了,堡垒上就由炮队队长姜川指挥,因为下面的战斗已经非常激烈了。
此时,李天放的松树炮终于完成使命了,没有了松树炮威胁的倭兵终于冲到了栅栏边,在铁炮手和弓箭手的掩护下,将梯子铺在壕沟上,跨过了壕沟,开始翻越栅栏,同时还用木槌撞击营门。高丽兵则在李天放的指挥下,守在栅栏后面一连打退了倭军几次攻击,让倭军的士气变得萎靡起来。
最后桑山元晴带着五百生力军赶到了,他一到就斩杀了一个擅自退却的军官,然后命令全军一起向高丽营寨发起冲击,战斗立即进入白热化。倭兵们在武士和军官的督促下,拼死翻上栅栏,再跳下去和高丽兵厮杀在一起,战斗随着越来越多的倭兵翻进来而逐渐对高丽军不利起来,毕竟这些高丽兵都是泗川征召的新兵,不久之前还是农夫,除了上次和龟井兹矩的部队打了个小仗,就再没有经历过战斗了。
李天放眼看营门已经摇摇欲坠了,就下令鸣金,让官兵们脱离战斗,撤到下一道防线后去,自己则领着弓箭手和火铳手断后,一些倭兵想要追过来,却发现本方的大部队还没进来,便不敢再追,眼瞅着高丽军撤退。
不久,营门处发出一声巨响,倭兵终于撞翻了营门,大队人马狂吼着蜂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