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逃出生天
七星门下,明军已经伤亡了大半,但残余的将士分成两队,仍在拼死抵挡着城内和城外倭军的两面攻击,现在他们已经被压缩退到城门洞的两边了,但他们还是让两边的倭军始终不能冲破城门。而城门之上也陷入了混战,史儒带着将士死死守住城门楼,让倭军不能冲进去放下千斤闸。
突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城里由远而近传过来,史儒心头一松,知道祖承训率军退回来了,他大声喊道:“弟兄们,祖将军杀回来了,挺住!”
搏杀中的明军官兵也听到了,遂纷纷呐喊起来,奋起最后的力气朝倭军杀去,居然把倭军再次逐退了。史儒几步赶到垛口朝下一看,电闪雷鸣之中,一股黑色的人马从雨夜中冲出,将正在攻击城门的倭军冲开,然后滚滚穿过城门洞,向城外涌去,又将吊桥上的倭寇冲得七零八落,那些在城门洞里坚守的明军兵士也跟在骑兵的后面冲出城去。
走在最后的一个将领在马上大声朝城头喊道:“史游击,快走!祖大人已经出城了。”
史儒听出来的了,这是游击王守官的声音。
“大人,我们也走吗?”一个亲卫问道。
这时,城墙两边的倭寇以及城里的倭寇又呐喊着冲了过来,史儒摇摇头说:“我们走不了啦!让兄弟们放下千斤闸,否则祖大人和那些兄弟们是走不远的。”
“大人,何不……”
“休说!我等堂堂大明将士,岂能俯身降那倭寇!我等虽身死,但朝廷必不会苛待子我等的子女家眷。”
亲卫赶紧跪下,哭泣道:“大人错怪小人了,小人是想护大人堕城而出啊!”
史儒道:“你随本将近十年,今日也随本将一道殉国吧,人终有一死,死得壮烈,才是铮铮男儿汉!”
“是!大人”那亲卫对着史儒叩了个头,爬起身来,挥刀就朝蜂拥而来的倭军冲去,幸存的明军将士们也呼喊着跟着冲上去,史儒则带着几个兵士进入城门楼,砍断了千斤闸的绳索,沉重的铁栅门轰轰隆隆的放了下来,截断了准备出城追击的倭军骑兵的道路。
史儒,生平不详,明朝辽东游击,万历二十年(1592年)七月十七,战死于平壤,与他一同战死的,还有参将戴朝弁、千总张国忠、千总马世隆等将领,主将祖承训也受了伤,三千辽东铁骑几乎全军覆没,大明与倭国的首战,以倭军的全胜告终。
小西行正登上了七星门,宗义智在上面尴尬的等着他。史儒最后放下的千斤闸,使得倭军的大队骑兵无法出城追击,只有城外宗义智的一百多骑兵追了出去。但明军骑兵在突出城外宗义智所部的包围之中,也折损了大半兵力,最后只有不到三百的骑兵护着祖承训冲了出去。
小西行长没有理会宗义智,径直走进城门楼,里面一些倭兵正在用绳子连接千斤闸,准备把沉重的铁栅门拉起来。地上躺着几具明军和倭军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套着大将的山文甲,但首级却不在了。
“嗯?”小西行正转头看向身后的宗义智。
宗义智赶紧说道:“这是明军游击史儒,就是他带兵死守城门,让我军没能堵住明军败兵。”
小西行正叹道:“明军竟然如此强悍吗?”
宗义智没有吭声,他也被明军异乎寻常的战斗力震住了,区区三四百人,居然就挡住了他的四五千人,最后这些明军几乎全员战死,却没有一个向倭军屈膝投降。现在他十分庆幸小西行正采用了把明军引入平壤城内,再用铁炮射杀的计策,如果鲁莽地在外野战,这三千明军骑兵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杀伤。
小西行正又说:“怎么吾原来听说,明军不堪一击,连王直手下的那些海寇都打得很吃力呢?”
宗义智说:“大人,这是明国的边军,常年与蒙古人征战的,明国真正的精锐应该就是他们,根本不是明国国内那些卫所兵所能比的。”
“还好,这次只来了三千人,如果来的是三万大军,我军就难以应付了。”小西行正说道,然后不等宗义智回话,接着又说:“传令,加固城防,在城北牡丹台修筑堡垒。”
宗义智忙问:“大军不乘胜追击吗?这股明军覆没,义州那边必然空虚,何不乘此拿下义州,擒住高丽王李昖?”
“然后呢?”
“跨过鸭绿江,进军辽东。”
“然后呢?”
“如果明国大军还没来辽东的话,我军可以……”突然,宗义智发现小西行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不禁停住了口。
小西行正见宗义智不说话了,这才说道:“如果二十万大军都在这里,吾会考虑进军辽东,但现在这里却只有不到两万人马。才吃掉了明国的三千人马,就忘记了明国还有上百万的大军了吗?你想想,区区三千骑兵就敢来袭平壤,把吾的近两万大军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军队可不单是莽撞和轻敌,而是有其底气的,如果几万这样的军队开来,我军有绝对的把握击败他们吗?而且明国的边军常年与蒙古交战,定是以骑兵为主,而我军却是步卒为主,野战虽有铁炮助阵,但仍然吃力,想想忠州之战吧,八千高丽的骑兵就很难对付了,如果几万明国的骑兵杀来,我军在野外能否挡住?”
“长篠之战时,武田家的‘赤备’骑兵不就是被铁炮击败的吗?”
“呵呵,那是传说。吾曾经详细问过参与此战的一些将领,那场合战,武田只有一万五千人马,骑兵不过三千,织田和德川联军却是三万八千,骑兵却不下四千。不过武田家的‘赤备’队确实厉害,连透两道防马栅栏杀入织田本阵,逼使信长公亲率母衣众上阵,才击败武田军。”
宗义智叹道:“可惜我国战马皆产于东国,西国诸军多铁炮,少战马,以后……”
小西行正说严厉的说道:“慎言!”
这时,倭军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小西行正和宗义智一看,原来是倭兵们把千斤闸的绳索接好了,沉重的铁栅门终于吱吱嘎嘎的升起来了,等在城门后的骑兵一涌而出,闯入城外漆黑的雨夜之中。
小西行正和宗义智看着骑兵们的火把消失在远处,两人都没再说话,但他们都对追上祖承训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倭军确实没能追上祖承训,幸存的明军骑兵一趟就跑出去两百多里,一直跑到了安州地面才停下脚步。而追击的倭军骑兵却没这么好的精神,追了几十里后,由于大雨不止,道路湿滑,不少倭军骑兵连人带马滑倒路边,或是摔下山坡,最后只得停止追击,找地方避雨去了。
王守官在路旁找了个农人的窝棚,让几个亲卫按住祖承训,用小刀把弹丸取出来,他怕时间一长,铅毒入体,祖承训就没得救了。所幸祖承训穿了两层盔甲,弹丸被外面的铁甲和里面的锁子甲挡了一下,然后又撞上了厚实的丝绸内衬,最后虽然还是打进了祖承训的肩膀,但由于绸缎的韧性很好,没被击破,在体内仍旧包裹着弹丸,使得弹丸的铅毒还没有扩散。
弹丸取出后,祖承训一口吐出嘴中的木条,骂道:“你几个小崽子就不能轻点!”作势就要打人。
王守官,忙道:“祖将军,不要动,还要敷药。”
祖承训问道:“出来了多少兄弟?”
“两百多,戴参将、史游击、张千总和马千总,他们都没能出来。”
祖承训虽有心理准备,但一听这话,老泪不禁怆然而下,两眼呆呆的盯着外面,半晌不说话。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雨却越下越大,十几步之外就难见人影了,窝棚外面那些疲敝不堪的将士,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只得裹着披风蜷缩在马腹下,但许多马匹却再也支持不住,悲鸣一声栽倒在地,一时间队伍的士气异常的低落。
祖承训猛的站起身来,下令道:“让弟兄们喂食马匹,马上就走。”
王守官道:“将士们两宿没合眼,还有许多人的马匹也不行了,是不是再歇息一下。”
“再歇息下去,队伍就垮了,没有马,让有马的走慢点就成,本将是担心那些高丽混账听到了我军大败的消息,会把清川江上的浮桥给拆了,我军就回不去了。”
“他们不会吧?”
“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次我军就是被他们害了!说什么平壤只有两千倭寇,还说倭寇装备低劣,真这样,他们逃那么远干什么?自己就可以收复平壤了,还需要我军做甚?也怪本将昏庸,上了他们的圈套,害了这么多兄弟。”说完,祖承训又落下泪来。
王守官也觉得事情麻烦了,说道:“如果他们断了浮桥,我等皆不得回去,他们就可以向朝廷禀报,说是将军大人您轻敌冒进,才招致大败,这样一来,罪责就全在将军您身上了。”
祖承训一抹老泪,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这个黑锅我老祖不背,一定要把战败的缘由禀明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