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攻守之势
全州城头，李洸和郭嵘也在眺望，虽然隔得很远，但二人还是感觉到倭寇大军所散发出的、迎面扑来的迫人之势。
李洸问道：“前面那些就是倭军的金甲骑兵？就是他们在锦山一个冲锋，打垮了我们一万多人的大军？”
郭嵘有点尴尬，说道：“就是他们，据秦川说，率领骑兵的是号称倭国‘西国无双’的立花宗茂，算是倭国顶尖的名将，深得倭酋丰臣秀吉的器重。”
李洸点点头，说：“据权栗说，拿下梨峙的也是他们，这些骑兵居然从山谷的乱石中，冒死冲上来断了梨峙的后路，险些把光州军围住，如果不是黄进和黄璞拼死断后，光州军也就回不来了。”
郭嵘道：“连秦川都有些怵这个倭将，他也曾和立花宗茂交过手，说是立花宗茂此人，在倭军中名声显赫，并非小早川秀包那种花架子，是真正的名将，很难对付。”
“秦川真的和立花宗茂交过手？那结果如何？”
“在清州，秦川根本不敢和立花宗茂的骑兵对阵，而是用孙子的‘填灶之计’骗过了立花宗茂，让立花宗茂以为有高丽大军，不敢轻举妄动，秦川和赵宪趁机护着清州的百姓逃去天安了。”
“这个名将也不怎么的啊，看来秦川对付倭寇还真是有一套，就看今日能不能按他想的，把倭寇打怕。”
“大人，只要徐大人能够及时赶来，问题应该不大。”
“但愿如此吧。”
全州城外，小早川隆景坐在抬轿上，前后左右都是护卫他的家臣家将和旗本队武士，由于抬轿很低，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看到前面的众多马屁股，有时其中一个屁股还猛地喷出一滩散发着热气和恶臭的粪便，搞得抬轿的兵士不得不紧急绕开，于是小早川隆景就时不时的被左右晃来晃去，晃得他头脑都有些昏昏然了。
今日倭军兵分两路攻打全州，立花宗茂率领两千骑兵去盯全州北门外的高丽大军，小早川隆景则率本部的八千人马攻打全州的东门，另外两个城门各自派出一百骑兵监视。大营里留下一千五百人把守，小早川隆景给守卫大营的家臣下了命令，紧闭寨门，没有他的手令，任何军队想要靠近大营，统统射杀，免得又重蹈小早川秀包的覆辙。同时，他除了设置警戒哨外，还派出了多支物见队，对周边十里的范围内进行监控。
倭军的黑色大潮之中，还行进着许多云梯、冲车和塞门车，小早川隆景打算把这些攻城器械一股脑的排在全州城墙下，让尽可能多的士兵冲上去与高丽军短兵相接，就像他最后攻占梨峙关隘一样，这样就能最大程度的抵消高丽人以多打少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上次小早川秀包可以通过被垃圾和尘土填平的护城壕很快的进到城墙下，而这次高丽人很明显改进了他们的城防，不仅重新挖开了护城壕，虽然没来得及灌水，但壕沟下面和壕沟对面都插满了尖刺和鹿砦，这得要倭兵们耗费时间和人命去清理和填平，小早川估计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才能清理和填埋出攻击的通道，不过今天的时间足够多，兵力也足够多，他有这个耐心。
“主公，”当小早川隆景想来想去，想得有些昏昏入睡的时候，井上景贞唤醒了他：“主公，大军已到东门。”
小早川隆景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抬到阵前，眼前就是全州城，后面的侍从正在拉起围幕。他在侍卫的搀扶下下到地面，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接过望远镜，朝城头观望。全州城头上挤满了人影，城墙除了耸立着十来个箭楼，许多段城墙的上面还搭着凉棚，就像在梨峙一样，是用来防备倭军弓箭手抛射的。对这些箭楼和凉棚，他决定用火箭去烧，看那些高丽人能在里面呆多久。他又回头看看身后，黑色的大军默默的肃立，阳光在刀枪和盔甲上反射出繁星般的光芒，无数面军旗和背旗则随着风呼啦啦的飘动。
小早川隆景把手中的军团扇往前一指，侍卫们一个接一个的高喊起来：“攻击！——”，低沉冗长的螺号吹响了，震撼人心的战鼓也敲起来了，黑色的大军如同起伏的海潮，向着全州的城墙漫去。
全州城头，郭嵘对李洸说道：“大人，倭寇开始攻城了，大人暂请回衙统率全局，这里有下官即可。”
李洸笑道：“郭大人，你在砺山苦战之时，老夫也在这里苦战，大敌当前，何分彼此，你且只管指挥迎战，老夫在这里当尊城隍菩萨，让兵民们看到老夫，他们也才心安。”
郭嵘也不再说话，随即下令擂鼓，让兵士和民壮们做好准备，迎接倭军的冲击。此时的全州城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摆上一箱箱的金银钱财，在秦川的建议下，各级军官向兵士和民壮们讲得很清楚，如果他们跑了，城池被倭寇攻下后会有什么结果，全家老小都会像釜山民众一样，被倭寇斩尽杀绝。同时，这些兵士和民壮，前几日也都经历了一次生死大战的考验，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些没见过血与火的小白了，反而都有了老兵那样的战场麻木之感，对悬赏的金银已不在关心，反而暗自琢磨该如何击杀冲上来的第一个倭兵。
“轰！——轰！——”全州城头喷发出几团烟雾，几枚炮弹飞速的砸向城下的黑色大军，但却像石子砸进海水一样，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激起就消失不见了，几个被砸中的倭兵倒在地上惨叫，但瞬即就被黑色的大潮淹没了，实际上高丽军是想射击那些高大的云梯的，却无一命中。
“大炮，一定要得到大炮！”小早川隆景隔得远，自然不担心炮弹打过来，但对大炮的威力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特别是用于攻城，简直无坚不摧，就像城北那个高丽的大营，一排炮打过去，那些木头的垒墙也就成为齑粉了，他决心以后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大炮行军，哪怕走得慢点也成。像小西行正那样靠闪电战打对方的措手不及，以后的机会基本是没有了，特别是明军来了之后，更多的都是堂堂正正的对战，必须靠军队的实力来正面硬刚，而攻城，就得老老实实强攻，大炮无疑是攻城中最强大的利器，高丽人把大炮拿来守城，他觉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高丽军的大炮发射一轮之后，就哑火了，炮手们得费些时间来清理炮膛、称量和装填火药，再装入弹丸，这一趟下来，少说得一刻以上，那时倭军已经来到城墙前面了，因此高丽炮手们不再装实心铁弹，而是一包包的炮子（霰弹），这对倭军的杀伤力倒比实心弹药大许多。当然，倭军也有办法应对，他们在前面推着塞门车和厚木制造的挡板，这些东西虽然挡不住实心弹，却能挡住炮子。
倭军的推进并不快，他们进入了百步范围之内后，就把塞门车和挡板推在了最前面，同时前面的士兵还举着沉重的大盾牌遮护上面，前进到八十步时，高丽军的第一波箭雨落了下来，但没有造成多大的杀伤，走在前面的倭兵，前有遮护、上有屏蔽，走在后面的倭兵低下头，晃动长矛拨打箭矢，一些箭矢落在了倭兵的头上，却并不能穿透他们戴着的实木顶笠，只有很少一些倭兵的手臂或是肩膀被射中了，但他们也都穿着具足，伤得不重，继续跟着队列往前走。
倭军前进到五十步时，一些士兵用挡板搭建起射击掩体来，这些挡板上都开得有射击孔，铁炮手们就躲在后面朝城墙上射击，弓箭手则在铁炮手身后，听着军官的命令，一起朝城墙上抛射，他们这次发射的全是火箭，无数火箭就像流星一样充满天空，再坠落下来，城墙上的凉棚和箭楼之上，瞬即被插满了燃烧着的箭杆。
小早川隆景拿着望远镜远远的看着，但城墙上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燃起熊熊大火，他并不知道，高丽军在凉棚和箭楼之上糊上了厚厚的泥浆，干了之后就形成了一层保护壳，火箭的箭头虽然扎了进去，但燃烧的箭杆却在泥层上面烧，不能引燃下面的木头和竹席。这个对策也是秦川想出来的，他曾看过蒙宋崖山大战的史料，宋将张世杰就在船上抹泥，阻止对方用火箭烧船，再结成连环船，结果蒙将张弘范企图制造又一个火烧赤壁的企图没有得逞，最后还是靠着回回炮才打垮宋军舰队的。而秦川知道全州城下的小早川隆景，既没有回回炮，也没有大炮，看他如何能破解。
“高丽人什么时候变聪明了？”小早川隆景放下望远镜，他也看出了端倪，高丽人在那些凉棚和箭楼上涂有什么东西来阻火，他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小西行正运气那么好呢？能够一鼓作气打倒鸭绿江，几乎以一己之力灭了大半个高丽，轮到自己，却一直却磕磕碰碰，损兵折将、步步维艰不说，还把儿子给搭进去了，太阁那里会如何看自己？其余大大名会如何看自己？手下的家臣武士和兵士又如何看自己？自己这个“智将”，都快成笑话了。
小早川隆景心里在翻江倒海，人却稳稳的坐在马扎之上，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兵士能够压倒那些羸弱的高丽人，胜利，迟早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