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胃口不大
胁坂安治兵并不怎么担心遭到高丽人的伏击,因为从昌原城往西,这一路地势都比较平缓开阔,很难埋伏大队的人马,要到咸安时,地势才崎岖起来。而他也并不准备去攻击高丽人的大队人马,只想缠住高丽人的尾巴,不时追上去咬一口,促使高丽人产生慌乱,然后再设法让这种慌乱扩大,最后迫使高丽人不顾一切的逃跑,那他就有机可乘了。当然他预计会遭到高丽断后部队的阻击,不过他也不怕,如果不能快速击败对方,那就慢慢磨,磨到高丽断后部队再忍受不住。
结果没出他预料,队伍从昌原出来,还没走到中午,物见队就发现了高丽人的阻击部队,在几里外的一个山坡处,数目不明的大股高丽军队正严阵以待,因为有高丽骑兵在前面遮护,物见队靠不上去。
胁坂安治骑马奔到队伍前方,跑上路旁一个小坡,拿出望远镜朝前看去,他看见了前方那个山坡,但看不清山坡上的高丽军队,不远处的原野上倒是能看见一些高丽骑兵在活动。他当即下令,全军停下,列成作战横队,不紧不慢的向前方推进,两百多铁炮手走在最前排,他则带着几十个骑马的家臣、小姓、侍卫和武士在后面压阵。
倭军阵型逼近到距离高丽军一里开外时,高丽军仍然没动。胁坂安治又拿出望远镜观望,前面小山坡前,排列着几排高丽兵士,士卒大部分都拿着长矛,看不见火铳手。坡上有几伙人站在几堆麦草堆旁边,不知是干什么的。坡顶则有二十来个骑马的,还打着一面“义”字白旗,估计是高丽的大将和他的侍卫。山坡后面,则开始涌出高丽的阵列出来,不过走到坡前,也不动了。
胁坂安治大致估计了一下,高丽军人数有两千多,两翼还各有几十个骑兵,兵力是自己的两倍,但他并不怕,因为高丽军既没有火铳,也没有多少骑兵。他并不打算冲上去肉搏,而是命令前进到一百多步后,以铁炮的连番射击来打击高丽军的士气。如果高丽军进攻,那就以长矛阵来抗衡,稳住阵脚,再继续施以铁炮射击,不信打不垮高丽人。
当倭军缓步进到距离高丽军三百步范围时,胁坂安治突然看见山坡上冒出几团白烟,紧接着轰隆隆的雷鸣声传了过来,还伴随着尖厉的呼啸声,然后倭军阵列中跟着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胁坂安治左手不远一个武士座下的马匹也轰然倒地,把这个武士压在身下。胁坂安治转头一看,那马头已被打掉半边,喷涌的鲜血把武士淋成了个血人。
“大筒!不,大炮!”胁坂安治突然反应了过来,倭军的大筒没有这么狠。他脑袋突然当了一下机,怎么筑紫广门没告诉他高丽人有大炮,还有高丽人以前为什么不使用大炮?如果用大炮,昌原早拿下了,他带来的援军也早被打跑了,难道高丽人是设了个圈套想要彻底吃掉他吗?
没等胁坂安治回过神来,旁边的家臣胁阪左兵卫冲他喊道:“主公,高丽人有大炮!现在该当如何?”
胁坂安治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发现前后左右的官兵都停下了脚步,很多人都在看他,他拔出刀,朝前一指,下令道:“继续前进,他们的大炮只能放一炮,没有时间再放一炮,逼上去,用铁炮轰击他们!”
山坡上,秦川安抚住被炮声惊吓了的座骑,从耳朵里面掏出棉球,对前面不远处的张嵩说道:“不错,继续,看他们能挺几轮。”
“是,大人。”张嵩转过头,继续指挥炮手们清理和装填大炮,而大炮的射程,他们在战前就已经标注好了,因此第一轮炮击就准确的砸到了倭军阵中。
胁坂安治看见的几堆麦草堆,遮住的正是七门“地”字号大炮,当然现在胁坂安治在望远镜李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些大炮了,他表面保持着镇定,但心里却早已经惊骇万分了,他从釜山一路杀到汉城,最后在龙仁大败李洸,不是没见识过高丽人的大炮,高丽人的大炮一般都是放在城头上,而且也没几门,据说高丽的大炮大部分都装在水军的船上去了。胁坂安治也试过缴获的高丽大炮,发现这些大炮不仅笨重,难以在多山的高丽境内机动,而且根本没有准头,守城时只能用来发射炮子(霰弹),炮身和炮口也是固定的,可以说是一次性用品,当然用在战船上倒是可以,因为战船本身是能移动的,而城墙却不能。他本想弄几门大炮到船上,但后来回来得急,也只能丢下了,没想到这里的高丽军居然能够将笨重的大炮像大筒一样实施机动。
“轰!——”当倭军又朝前走了五、六十步时,高丽军的第二轮炮击又来了,胁坂安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么快就能进行第二次发射,这又超乎了他的想象,大炮装填之麻烦他是知道的,没有一刻的时间以上,根本不可能再次射击。
其实这事是筑紫广门的责任,他在宜宁就挨过高丽人的炮击,怎么也该给胁坂安治打预防针的,可他就是没有提醒胁坂安治。事情于是也像宜宁之战那样,倭军走到两百步时又挨了第三轮炮击,这次连胁坂安治的两位忠勇的家臣,胁阪左兵卫和渡边七右卫门都按捺不住,惊惶起来,纷纷请求后撤,躲避高丽军的炮击。
但胁坂安治却知道不能撤,他看见了士兵们频频回头的惊恐表情和迟疑变慢的脚步,他清楚一旦撤退,士气就垮了,于是挥刀厉声喝道:“前进,不准后退,铁炮手加快步伐,准备射击!”
还有一百步,而胁坂安治发现三轮炮击下来,实际上并没有杀伤多少兵士,而他有两百杆铁炮,足以压倒山坡上那七门大炮。
山坡上,看见倭军不仅没有慌乱后退,反而加快了步伐,秦川不由赞道:“不愧是贱岳七本枪,李洸败得不冤。”
倭军官兵咬着牙,默念着天照大神和各路菩萨,飞快走完了最后这一百步,进到高丽军阵百步外的距离,期间他们经受了第四轮的炮击,但没有人停下,也没人去管那些在地上挣扎惨叫的倒霉蛋。胁坂安治一声令下,铁炮手们纷纷发射,他们指望密集的弹丸能够彻底压倒对面的炮兵和步兵,但令他们震惊的事再次发生了,高丽军阵前突然竖立起一面面挡板,连大炮前面也有,雨点般的弹丸飞过去,却把挡板上的泥土打得四处飞扬,缩在挡板后面的高丽士兵,却毫发无损。
原来这是秦川让兵士们用竹条编织的篱笆,然后在上面糊上厚厚的粘土,他还让士兵用铁炮射击试验,发现在百步开外是射不穿这个挡板的,只有距离五、六十步时才能击穿,而他估计倭军多半会在百步开外进行射击,这就足够了。
这些挡板开战前是放在地上的,自然倭军没有注意到,等到倭军开始射击时,士兵们才纷纷把挡板竖在身前,挡住了倭军的铁炮射击。然后躲在挡板后面的高丽士兵也开始发射铁炮和弓箭,倭军兵士却只有身上的具足防护,弓箭虽然造不成什么伤亡,但铁炮可以,结果一些倭兵被打倒在地。
胁坂安治的眼睛瞪了起来,他知道今天自己栽了,被高丽人结结实实的算计了,现在怎么办?不顾一切冲上去进攻?如果高丽大炮发射炮子,一打一大片,那士气绝对垮了。撤退?就这样撤退,士气也会垮,高丽人一追,估计没几个人能跑回昌原去。
只有断尾求生了,胁坂安治挥刀大喝:“第一排长枪手向前,攻击!铁炮手退后!”
第一排的两百倭军长矛足轻在军官和武士的督促下,不得已挺起长矛,冒着高丽人的弹丸和箭矢向前推进,他们自然吸引了高丽军的大部分火力,一路上不断有人被打倒,但没人敢后退,也没人敢回头,于是他们就不会察觉到后面的大队并没有跟上来,反而在铁炮手的压阵下,开始逐步后退。
“有决断,果然是胁坂安治。”秦川见倭军大队后撤,送来两百替死鬼,也觉得可以了,他并不打算全歼胁坂安治,那样影响太大了。现在吃掉倭军这两百人,正合他意,既打痛了胁坂安治,让他不敢再来捣乱,也不会成为什么大捷,招人现眼,于是下令道:“炮营继续轰击撤退的倭寇,两翼骑兵准备出击!”
倭军大队顶着高丽人的炮击,终于退到了一里之外,高丽人这才停止了炮击。后退的途中,胁坂安治目睹了一百多高丽骑兵从两边冲出,如同两把铁钳,将呈一条直线的两百倭兵碾为齑粉。然后就是高丽军打扫战场,收割首级,全军再从容撤离,而那些高丽骑兵则押在后面,盯住倭军。
“主公,还追吗?”渡边七右卫门问道,这位龙仁大战的勇者,现在也没有了战意。
胁坂安治叹道:“你没有看出来吗?人家并不是没有能力吃掉我们,只是不愿,就像他不愿拿下昌原一样,是怕我国大军找他的麻烦。等他们走远了,把阵亡的将士们收殓起来,烧了吧。”
保民军走出几里之后,胁坂安治才带领部下来到山坡处,一部分兵士警戒高丽军,一部分收殓战死的倭军兵士,这些战死者的头颅全被割了,身上的具足也被扒光了。胁坂安治不关心这些,他策马来到刚才高丽军的大炮阵地,仔细观察地上的足迹,对两位心腹家臣说道:“他们是用马车拉的大炮,不过放炮时是安放在地上的,不过他们是怎么打得如此准的呢?难道他们铸造了新式的大炮?”
两位家臣自然也不知道,这时,一个武士拿着面旗帜跑来禀报:“大人,高丽军遗留了许多旗帜和损坏的兵器,还有面锦缎的大旗,小人不知上面写的什么,请大人观看。”
胁坂安治一看,上面一行金色大字:“高丽庆尚道诏谕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