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谁是猎物
是夜，胁坂安治军营周围，高丽的游骑四出，把倭军的警戒哨和物见队纷纷赶了回来，大有包抄倭军的架势。胁坂安治的大帐顿时紧张起来，家臣们纷纷顶盔带甲，手持兵器护卫在大帐四周，全军将士也彻夜不寐，守在栅栏后面，防备高丽军的夜袭。
但胁坂安治却稳坐如山，他认为如果高丽人真要包围他，前几天就该动手了，不会等到今天。不过部下纷纷建议全军戒备，他也没有异议，毕竟高丽军也有可能在走之前先咬他一口。
下半夜后，周围就再听不到高丽骑兵的马蹄声了，胁坂安治想了一阵，决定还是按兵不动，不在夜间去追击高丽人，免得中了埋伏。最后到了天明，也没见高丽人攻来，他估计高丽人用骑兵缠住他，大军多半已经连夜走了。果然，物见队不久就来禀报，高丽大营已空，而昌原城头还竖着筑紫广门的旗帜。
胁坂安治下令：“全军出发，入昌原城。”
昌原西城城头上，筑紫广门天不亮就站在这里，忐忑不安的观察着城外的情况，但高丽大营静悄悄的，一点异常的动静都没有。天放亮后，他惊奇的发现高丽大营里面没有如往常那样升起袅袅的炊烟，而且帐篷好像少了很多。接着更惊奇的事发生了，一支队伍从高丽军营中开了出来，赫然打着倭军特有的长条旗，许多兵士被后也插着倭军才有的背旗。筑紫广门又惊又喜，这下昌原城和自己终于得救了。
当胁坂安治率军进入空无一人的高丽军营时，发现军营中除了沿着四周栅栏的帐篷外，其余的帐篷都收走了，看来这个高丽大将也是个善于持家，懂得节俭的人。不过从地上遗留的痕迹来看，这个高丽营寨确实扎得非常规整，营中还挖出了排水沟，并不像其它高丽军营那般的杂乱，另外他还注意到，除了看管牲口的地方，军营中的其它地方连马粪都没有，更看不见人类的大便。胁坂安治的眼睛眯了起来，联想起他偷袭失败，他认为这个高丽大将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对手。
穿过了高丽军营，倭军走向了昌原东门，城头上确实还竖着有筑紫广门家徽的旗帜。东门打开了，一队人马迎了出来。胁坂安治吃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还是倭军吗？整个一支乱民队伍，除了最前面还穿着盔甲的筑紫广门，其余人全穿的是布衣，甚至还有穿高丽人衣服的，而且士兵们还拿着木棒，难道筑紫广门就凭这支队伍守住了昌原？
胁坂安治揉了揉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最后确定走在前面那位就是筑紫广门本人，他跳下马，迎上前去问道：“筑紫阁下，昌原守住了，辛苦你了，但你的军队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筑紫广门回头看了一下，叹道：“一言难尽啊，如果阁下今日不来，我军就成异乡之鬼了。”
胁坂安治大惊，忙问：“此话怎讲？”
筑紫广门这才把几天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听得胁坂安治口瞪目呆，最后问道：“就是说，你不仅把武器盔甲，还有粮食全都给了高丽人？”
“没错，如果不行此韬晦之计拖延高丽军攻城，早几日昌原就破了，哪还有你我再见之时。”
不比筑紫广门大半辈子只是在九州岛小打小闹，胁坂安治可是跟随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本能的觉得其中有问题，他才不相信是因为那个姓秦的高丽大将贪婪，高丽军才放弃唾手可得的昌原不取，肯定是有另外的原因。但会是什么原因呢？龟井兹矩拿下了泗川、晋州？不可能，没那么快，高丽人前几天就一直没有攻城了。小早川在全罗道发动攻势了？也不可能，否则晋州方面不会开过来这么多人。
胁坂安治陷入了沉思，高丽人出动了两万人，却连昌原都不要，那他们跑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但他想了半天，也不得其解。
这时，一个物见队的兵士骑马跑了过来，滚鞍下马报道：“大人，高丽人全部向西撤退，西门外的大营也是空营。另外，沿途有遗落的辎重和坏了的大车，还有粮食和旗帜。”
胁坂安治对筑紫广门说道：“阁下，我等一同去看一看。”
西门外的大营中，胁坂安治留心观察了这个军营，发现这个军营虽然要大得多，却远没有东门外那个军营规整，这才是他见惯了的高丽军队的营寨。看来高丽军是把精锐全放在东门外阻援了，就和当初在龙仁一样，只要打垮了高丽大军前面为数不多的精锐，剩下的高丽人再多，也是不堪一击。
刚好又一个物见队的兵士从西面回来，胁坂安治问道：“高丽军走了多远？”
“禀大人，他们的后队在十里之外，沿途丢弃的损坏的车辆越来越多，很多还满载着粮草辎重。”
筑紫广门道：“高丽人看来是走得很急，难道北面的小早川大人发起攻击了吗？”
胁坂安治却说道：“应该不是小早川大人，他先要对付全罗道的几万高丽军，没那么快打到晋州去。吾估计是龟井兹矩阁下得手了，他是与吾一道从釜山出发的，吾走陆路来救昌原，他走水路袭取泗川，然后再夺晋州。”
筑紫广门问道：“这是九鬼大人的策略？”
“是的，高丽人如此匆忙的撤退，定是得到了后方的急报。只是吾一直没明白他们到昌原来干什么。”
筑紫广门回想了一下，也觉得奇怪，说道：“吾也奇怪，高丽军第一天攻城，明显是在敷衍了事，隔了两天又来攻城，却又卖力得很，但同时另外一支高丽军仍旧在敷衍，如果高丽军真想打下昌原，那天就打下了，但他们却像并不想要昌原似的。现在想来，那个高丽的秦大人多是在讹诈吾，他本就不想打昌原。”
胁坂安治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你观高丽军中，有几面旗帜？帅旗挂的是哪种？”
筑紫广门想了想，说道：“西门那边，第一、二天，来了三千多高丽军，分为一前一后两个营寨，前面营寨的旗帜上是‘庆尚道诏谕使’，后面的看不清。到了第三天，来了两万多高丽人，但很多都去四下乡里了，估计是收麦子做军粮去了，西门外的营寨里又立起一面旗帜，上书‘庆尚道金海府使’，而城东、城西和城南，却都是一面白旗，上面只有一个红色的‘义’字。”
胁坂安治道：“这就对了，高丽国一向以文制武，领兵的都是文官，看来是领兵的文官想真打，但下面的军头都不愿意打，更不想打下昌原来激怒我军，他们担心以后遭到我大军的报复，这仗才打成这副样子。现在听说后方起火，自然纷纷请求撤退，那领兵的文官也就没有办法了。”
“那我军追击吗？”
“怎么不追，吾军中本就没有带几天的粮食了，你城里的粮食也全给高丽人了，至少去抢夺一些粮食回来也好。他们一夜才走十几里，看来是携带的辎重粮食多，走不快。”
“不过要小心高丽人的埋伏。”
胁坂安治道：“吾家乡之猎人主机猎物，都是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咬住不放，但也不轻易靠上去，容易遭到反噬。要让猎物自己越来越慌，抛掉他们认为是累赘的东西，这样他们就会越抛越多，越跑越快，最后变成真正的溃逃。”
筑紫广门恭维道：“阁下高明，不过吾的军士武器皆无，难以跟随阁下追击敌军。”
胁坂安治认为高丽人肯定会忙不迭时的撤退，他没准又会取得一个大捷，自然不想带着筑紫广门去分享他们的荣耀，再说他现在也确实看不起筑紫广门的军队，一伙丧了胆气和装备的乌合之众而已，于是说道：“昌原还得留人守住，那就拜托阁下守住昌原，为吾后援。”
筑紫广门道：“那就祝阁下凯旋归来，吾在城中为阁下设宴庆功。”
不久，胁坂安治就率领他的部下从昌原西门出来，顺着大道往西边追来，物见队没有骗他，越往西走，高丽人丢的东西就越多，一些丢弃的车辆因为载重太多、走得太急，断了车轴或是车轮，高丽人连车上的辎重和粮食都顾不上了，足见他们走得十分的焦急。胁坂安治想道，不会是龟井兹矩把晋州都拿下来了吧，便下令全军加快速度。
昌原城西面大道旁的一个山坡上，秦川放下了望远镜，对一众将佐说道：“这胁坂安治还真追过来了，到底是谁给他的那么大胆子，敢带着千把人来追我们两万人？”
梁桂道：“莫不是我军故意丢弃的车辆和辎重，让他觉得我军是慌忙撤退的吧。”
“这是一部分原因，但主要原因肯定不是。”秦川想了一阵，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便下令道：“客人既然来了，我们做主人的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给他留点深的印象，免得以后再来打扰我们。”
众人都笑了起来，秦川一挥手，众将纷纷告辞，回各自的队伍中去了。而秦川所在的山坡上，张嵩的炮队已经布置完毕，山坡后面，则是排得整整齐齐的三千多保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