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临时县令
原泗川县监,现泗川县令(秦川擅自任命的)朴银根今年四十五岁了,他是泗川本地人士,家族大小也是泗川的一方土豪,家中本让他读书,想让他能有个前途,也让家族能够从土豪升级缙绅,可惜高丽南方士子在科举上一直被北方士子牢牢压制住,几次科举不成之后,他也挨边到了四十岁。最后他家实在无奈,便花钱走了几道关系,靠上了南方士绅代言人柳成龙大人的外围,为他谋得了泗川教授一职。这朴银根虽然科举不上道,但为人处世却是老道,再加上家中殷实,几年下来,居然熬到了县监,成了泗川的第二把手。
当然,他也知足了,像他这样没有进士文凭、又是地方土豪的,一般到这个位置也就顶天了,县令以上,只能是进士或朝中高门的子弟才能担任的,他也准备老老实实伺候那些比走马灯转得还快的县令,为自家慢慢夯实基础,争取某个争气的子弟能够鲤鱼跳龙门,实现他未竟的使命,让他家能够成功升级。
当郑弘来到泗川任县令时,朴银根知道他的底细,郑弘的表兄是郑辙,是“西人党”大佬,虽然现在朝中是“东人党”得势,但朝中风云谁能说得清呢?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东西两党角逐几十年,说不定明年就该“西人当”掌权了,于是他便刻意结交郑弘。郑弘实际上是受到郑辙的牵连,被贬到泗川这个偏远的地方来当县令的,他当然想重回京城,而要回去,自然少不了钱财,于是到任便大肆揽财,对地方政务毫不上心。
朴银根自然是投其所好,除了伙着郑弘李勇职权包揽诉讼、在税赋上巧立名目之外,还放高利贷、收干股、走私、贩卖人口,什么赚钱干什么。而郑弘捞了钱财,却不在泗川购置产业,大头都送往汉城家中,让家中用这些钱替他运作,因此后来秦川查抄他时,也只得了区区几千两银子和一些高利贷的欠条,并没有田地和房产。
战争爆发后,郑弘慌了,生怕倭寇到泗川来登陆,到处托人找门路想回京城去,但此时庆尚道已是混乱不堪了,哪个还来管他。后来全罗道李洸带领大军到晋州来,他又想找李洸通融,但李洸却是“东人党”骨干,根本就不鸟他。他绝望了,但又不敢弃职潜逃,只能呆在泗川听天由命,对泗川的守备也是放任不管,成天和几个侍妾技女喝酒作乐,醉生梦死。
朴银根却不能像郑弘这样自暴自弃,他是泗川本地人,在这里家大业大,倭寇一来,一切都完了,即便逃到外地,他也只是难民一个,生死都难说。但他却没有职权,好几次劝说郑弘整顿城防、召集民壮,但郑弘都当耳边风,只是敷衍他一下,过后继续我行我素。朴银根和一众本地的官吏虽然心急火燥,却无计可施。
然后秦川来了,像一股旋风似的把泗川官场刮得七零八落,来的当天居然就把郑弘抓了,朴银根当然知道秦川是越级擅权,一个晋州的民团头目竟然敢跨县抓捕朝廷命官,这跟造反没有多大区别,但秦川手有兵,乱世中有兵就是草头王,一个文官算个鸟啊。后来秦川任命他为泗川县令,已经是在明目张胆行割据之事了,朴银根明哲保身,自然不会当出头鸟去为朝廷死忠,再说这个形势下,朝廷保得住保不住都难说。
随后秦川大张旗鼓搞“抗战协会”,管控粮食、招募乡兵、设卡盘查,这是真要抗击倭寇了,而且朴银根等人也听说了秦川的经历,觉得秦川打倭寇比较靠谱,于是以他为首的泗川当地官吏和士绅暂时认同了秦川和他的保民军,既然秦某人一个外人都愿意来帮助泗川抗击倭寇、保卫家园,他们这些本地人又岂能袖手旁观?
秦川走的时候,干净利落的杀了郑弘,让泗川的官吏和士绅见识了秦川的铁腕,白痴才会相信郑弘被倭寇救走,郑弘在泗川的老底,他们人人都清楚得很。“西人党”大佬的亲戚说杀就杀,让他们觉得秦川的背景或是实力非常深厚,这最后的杀着,使得泗川的官吏和士绅们最终站到了秦川的阵营里,开始全心全意为泗川的防备出力。
秦川去北方勤王,派了老朴和金永成来泗川主事,朴银根虽然有点看不起这二人的出身,但还是尽量融洽相处,并极力配合他们招兵买马和修筑城防,这本就是在保卫他自己的家园,他昏了头才会去从中作梗。
等秦川从北方回来,各种大道和小道的消息传来,朴银根明白,秦川再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几百残兵溃勇的小民团头目了,而是晋州一带的擎天柱了,不仅手下有数千敢战的军队,还搭救了贞慎翁主,跟高丽王家搭上了线,连晋州的徐元礼都对他言听计从,妥妥的一方大员了。这下朴银根和泗川的官吏士绅更是唯秦川马首是从了,朴银根这是也真正起了县令转正的盼头,没想到科举之路断绝,他还是有机会跨越官和吏的巨大鸿沟,他家的升级,看来不必等到下一代了。
这次秦川来到泗川,还是忙得像一团风,朴银根与秦川没有多少交流,让他觉得有些遗憾,没能在秦川面前有更多的表现机会。当老朴派的人在海港找到他的时候,他听说有大股倭寇来袭,先还是惊惶了一阵,虽然一直都有这个思想准备,但临到倭寇真来了,他还是有些紧张。但他转眼看到周围的官吏和手下都开始慌张起来时,他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望着南方天空上的烽烟,定了定神,大声呵斥道:“慌什么慌!都给本官镇静,怕什么怕?前面有水军战船,还有海岬的堡垒,倭寇能打到这里,已是疲兵了,怕他作甚?”
周围的人一听,县令大人都这么镇定,随即也安定下来,士兵们也开始拦阻喝斥码头上乱跑的民众。
朴银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口中的命令也一道接一道的发出来:“你,带人将码头上的人撤回城中,码头上那几条船,都给我泼上火油,留几个人看着,倭寇要来夺船,就统统烧了。”
“你,马上去找保民军,让他们上城防守,我等会也去城头,还要让他们赶紧向晋州报急,他们有驿道快马。”
“你们几个,带人骑马分赴各处乡间,鸣金召集乡兵,全往泗川过来,那些乡民能进城的都进城,不能进城的去山间躲藏。”
“你,带几个人去海岬堡垒那边看着,还要盯紧倭寇的动向,随时向我来报。”
“你,赶紧回城,让县衙诸人召集城中所有男丁民壮,多备砖木,防守城池。”
一通命令下去,朴银根身边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他这才骑上马,回头又看了一下天边的烽烟,再看看远近的大海山川,这是他的家乡,还有他偌大的家业,以及诸多的亲人乡亲,他决不会丢下这一切跑路。决心一下,他一甩马鞭,纵马飞快朝着泗川城奔去了。
……
龟井兹矩已经走得浑身大汗了,平时他要么骑马,要么乘船,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地图上的泗川只有一个指头那么远,但他觉得这跟指头应该是如来佛的指头,要不然走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泗川城呢。实际上,从他们登陆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只不过作为水军将领的龟井兹矩已经很久没有走过陆路了,再加上他年过四十,还穿着一身盔甲,在六月夏天的日头下徒步行军,确实难为了他。
走在他身边的一个家臣也累的够呛,这也是个平时养尊处优的家伙,他迟迟疑疑的问龟井兹矩:“主公,这地图没错吧,怎么走了这么久都还没到呢?而且这里连人烟都没有,是不是走错了?”
“八嘎!绝对没错,这里还看得到大海,我们沿着海岸行军,总会走到泗川的。”
“主公,高丽人肯定得到警示了,我们怕是突袭不成了。”
“泗川城小,没几个兵,即便临时召集城中民壮,也是乌合之众,我军有七百人,足以击败数千高丽官军,难道还打不过千余高丽民壮吗?而且泗川城一马平川,城墙矮小,不比海岬那个堡垒地势陡峭,若我军将士英勇,一个冲锋就能拿下。”
“主公高见,小人佩服。”
路过一片树林时,龟井兹矩下令停下歇息,其实兵士们还没觉怎么累,主要是他自己实在走不动了,不过趁着这机会,他下令砍伐树木制作登城的云梯。
倭军制作了十几架梯子,而后再次出发,等他们来到可以远远看见泗川城的地方时,泗川已经禁闭了城门,城外空无一人。物见队的番头给龟井兹矩带回来一个不太妙的消息,泗川的城头上站满了人,远远不止龟井兹矩预测的几百千把人。
龟井兹矩有点不信,下令继续向泗川前进,等走到距离城墙一里之处时,他掏出了望远镜,仔细打量泗川城池。
突然,一团白烟在镜头中冒出,然后随着轰鸣声,一发炮弹呼啸着飞来,砸在队伍前面几十步远的地方。
“马鹿げる!”龟井兹矩今天第五次忍不住骂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