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南北之异
跟秦川他们拜见贞慎翁主那般寥寥草草不同,徐元礼率领晋州的大小官吏倒是严格按照朝廷礼仪拜见李华,不过李华还是坐在粮车之上接受参拜的。拜见完毕后,徐元礼请李华移驾到他准备的豪华马车上,这样,从汉城混乱的那晚算起,李华终于又得到了王室的待遇,同时也不必再担惊受怕、风餐露宿了,她人生的磨难经历也算是到了终点。当然,如果高丽军还是守不住晋州的话,她少不了又要再蒙一回尘,而这将取决于秦川和他的保民军。
徐元礼还发动了满城的士绅商民来迎接贞慎翁主,城门口跪了一帮子乡老捧炉焚香,城里大街两旁也站满了民众,都是来争睹王家风采的。说来很怪,高丽南方经济富饶、人口众多,但高丽王室却从来都不怎么重视南方,王室成员也基本不到南方来,而晋州更是自李氏高丽开国以来,就没有任何王室中人来过,如今这大王的长女一来,晋州城立即就轰动了,大半晋州的男女老幼,都纷纷攘攘挤在路边,比过节还热闹,当然他们是看不到王女尊容的,只能看见一辆垂着竹帘的马车,里面模模糊糊有两个人影,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晋州人民引颈仰望王族的热情。
这个中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北方的士人和豪门掌握了朝堂,同时也控制住了王室,使得高丽的政治重心一直偏向北方,三都之中有两都(平壤、开城)都在北方,连汉城的位置其实也是偏于北边的。可以说谁掌握了高丽北方,谁就掌握了全高丽,而这个传统也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李成桂搞高丽版的“陈桥兵变”,拿下平壤汉城后,高丽南方传檄而定;丰臣秀吉入侵高丽,并没有来得及征服高丽北方,明军就介入了,使得高丽朝廷能够继续号令全国,从而将战争拖下去;几十年后清满清军队占领了高丽北方,高丽朝廷就迅速投降了,而此时高丽朝廷还没有动员人力物力都非常庞大的南方,国君也没往南边跑,而是躲到了江华岛,坐等清军来抓他;后世二十世纪的那场高丽大战,北方对南方同样也是摧枯拉朽之势,如果没有美帝的卷入,高丽早统一了。其实不仅高丽,连大中华、小越南也都是如此,由北南下,席卷如风,由南而北,磕磕碰碰。
当然年纪尚小的李华是不知道这些的,现在的她坐在有帘子的车上,隔着竹帘都能感受到满城百姓的热忱,自然按捺不住兴奋和激动,不停的拉住郑嬷嬷问东问西。郑嬷嬷也非常吃惊于晋州百姓的热情,同时也对晋州人口的众多、市面的繁荣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这一路从汉城过来,沿途的高丽百姓都是惶恐不安,各个地方也是一副战乱来临的萧条景象。在郑嬷嬷的印象中,晋州只是个不大的州城,怎么会有如此众多的人口呢?不说平壤汉城,至少和开城差不多热闹了,原来南方只听说釜山繁荣,没想到晋州也不差。郑嬷嬷自是不知道,现在晋州的人口,有一半是从金海、昌原和咸安逃过来的,几个地方的人挤在一个城里,不热闹才怪。
徐元礼给李华安排的下榻之地是晋州的郡守府,原来是李泰的府衙,后来徐元礼来了就鸠占鹊巢,李泰没法,在外面找了个宅院住下,不过上班还是来郡守府。现在李华来了,徐元礼也腾出后衙搬出去住了,前衙继续办公,后衙则派兵守住不让人进,作为李华的住处。一路上照顾李华的保民军那些健妇,全都回保民军去了,徐元礼另外买了些侍女和仆妇来侍候李华,郑嬷嬷和郑爽的媳妇也住进去照料李华。
“嬷嬷,我要洗澡,让她们赶紧烧洗澡水,还要弄点吃的来。”李华一进房间,看见床榻上铺着的厚厚丝绸被,马上就扑了上去,也不顾体面了,四脚八叉的躺下。从清州出来,她就再也没有洗过澡,也没有在床上睡过觉了,睡觉要么是在冰冷坚硬的帐篷地下,要么就在粮车的粮袋上。至于这一路上吃的,基本就是干饼、饭团加咸菜汤,也有硬得能崩下牙齿的肉干,她倒是想吃,但又不敢用自己那口雪白漂亮的牙齿去冒险。秦川有时也来看望她,还会给她带来些烧烤的野鸡野兔,味道不怎么样,但却是那些天她最期盼的美食。
现在,苦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舒适的床铺、精美的食物、殷勤的仆从了,昔日王宫那种安逸和富态回来了,这让她感到这些天经过的日子,就恍如梦幻一般,现在梦终于醒了,她又可以过上尊贵的王家生活了。
郑嬷嬷叹口气,走上前来,李华已经在床上睡着了,郑嬷嬷怜惜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王家贵女,摇摇头,将李华放进被中,自己也靠在床上睡了。
李华在后衙睡着了,前面的秦川则正在与徐元礼等人商议事情,秦川首先通报了龙仁水原之战的具体情况,以及后来南下途中发生的事情,听得众人一阵嘘唏。
徐元礼道:“没想到数万官军败于三千倭寇之手,这李洸确实不知兵,还不知己不知彼,打的什么仗,空费朝廷钱粮,还好兵士折损不大,否则全罗、忠清两道的元气尽丧,他李某人那更是难辞其咎了。”
秦川又说起趁虚拿下清州和锦山之战,断言小早川隆景多半要对全罗道下手了,倭军会从锦山直扑全州,这回就看李洸和郭嵘能不能守住了,全州守不住的话,他们会往南原、光州退的。至于晋州方向,从这次宜宁之战看来,晋州当面的倭军力量非常薄弱,他们甚至连咸安被占领都能容忍,估计庆尚道南边的倭军主力也应该是北上了,晋州算是有了一段难得的缓冲期。
徐元礼一听,问道:“那我军可否反攻釜山?”
秦川道:“大人,我军兵力也不多,而且多为新兵和溃兵,尚需时日训练整合,另外兵器军械也缺得厉害。同时我军虽然在宜宁击退倭军,但倭军的死伤并不多,而且釜山那边,倭寇到底有多少兵力,也不是很清楚。匆促出战,恐又要重蹈龙仁之败。”
“老夫也是这个意思,但诏谕使金大人听说宜宁获胜后,就想去打昌原,还想让我们也出兵。”
“宜宁的倭寇已经退回了昌原的,这样昌原少说也有上千倭寇,咸安金时敏那里只有两千多人,还多为征募的农夫,这些兵力野战都难敌倭寇,更不消说攻城了。”
“他昨日来信,实际上是想让保民军出战协助他。”
“这怎么成,现在保民军一半人刚随在下从北方回来,另一半才在宜宁苦战一番,士卒疲敝不说,火药箭矢也消耗一空,如何作战?”
“那你的意思是劝他暂时不要动兵?”
“大人,先不说拿得下昌原不,如果真拿下昌原,还有个守的问题。昌原在倭寇手中,它的主力就可以放心北上。如果我军拿下昌原,就可以直接威胁到釜山,而釜山乃是倭军命脉所在,你想它会不会调大军来打我军?而目前我军有和倭寇大军决战的实力吗?”
缓称王、广积粮,秦川走时就把这个道理与众人讲了,切忌树大招风,在自身还没有壮大之前,最好不要把倭寇大军招惹过来,金时敏这个老头子眼看没有几天活了,就想着赶紧捞战功替自己洗刷名声,全然不管后果。当然话说转来,秦川和徐元礼一伙也是自私得可以,他们只考虑晋州的利益,不想惹来倭寇大军,希望倭军到别处去肆虐,自己好关起门来发展实力,而没有一点全局观、大局观,不是合格的封建主义公务员。
徐元礼对李惟俭说道:“这样,你给金时敏写封信,就说贞慎翁主驾临晋州,晋州之兵要护驾,不敢轻动,他如果愿意,也可以回晋州来参见翁主殿下。”
李惟俭看了眼秦川,问徐元礼道:“翁主驾临晋州之事,是否还要晓谕全罗道方面?”
“当然要给李洸说,是他在水原把翁主搞丢的,估计他多半把这事瞒住了,不敢给朝廷禀报。我们这次不仅要给他通报,还要禀明朝廷,说说翁主是怎么到的晋州。”
李洸的巡察使当到头了,秦川心道,其实他对李洸还是比较记恩的,正是李洸提升了自己,虽然没给他升官,但秦川相信只要他投到李洸麾下,最低一个助防将肯定是跑不脱的。但李洸的问题是,他确实不能作为大军的统帅,他就是个纯粹的文官,让他领兵,不仅误国,也害了他自己,就是不知道朝廷会派谁来接替这个位置,但愿不要再派个不谙兵事的文官来。
几人又说了一些其它事,最后秦川提到了倭寇首级酬功的事,徐元礼表示银子不多,但可以用麦子来抵,让李惟俭、李泰下来和李雍、崔成焕算账去。
李惟俭突然冒了句:“秦大人,本官知道你自己的银子也不多,发麦子给士兵也不合适,他们吃不了那么多,也没地方存放,你怎不用你的军票呢?”
秦川这才想起原来他发明的军票,是啊,他发军饷都是发的军票,首级酬功也可以啊。不过这军票在晋州市面上到底流通起来没有,是不是出了军营就是废纸一张,他回去得好好问问。
散会后,李惟俭陪秦川出来,看着秦川问道:“秦川,你和翁主没什么吧?怎么我看她对尹参谋说话有点没对呢?”
“我和翁主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救了她,把她带回来而已,过几天我就去找李舜臣,看能不能用船把她送回北边去。”
“是吗?”李惟俭有点不大相信,又问道:“你这回北上,打探到汉城尹家的消息吗?”
“没有,不过翁主身边的郑嬷嬷说,尹家多半跟大王北狩去了。”
李惟俭想了想,说道:“这样啊,那你和尹参谋的事怕是要拖上一阵了,得等他家的确切消息有了,才好定夺,否则以后他家的人会认为老夫越俎代庖,不承认这门亲事。”
秦川一听,立马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