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不畏死
“赵季玄来看热闹了吧。”公主气若游丝的说道，他没料到公主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赵季玄，他踌躇了一下才说，“安王去了大理寺门口，正巧碰上公主出来。”
公主闻言嗤笑了声，“他去大理寺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守在门口等着看我笑话。”
“现在被禁足的是我，不是他，他憋了那么久的气，迟早要撒出来，从小他就是这个样子，到现在都娶妻了还是那个样子。”
公主抬手想要把枕头往下移一下，但一抬手就扯到伤口，公主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见状赶紧上前帮着公主把枕头往下移，确认公主垫的姿势无碍后，他才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那张嘴很贱，他说你什么，你尽管像今天一样怼回去就好，不必留什么情面。”
他一怔，他当时以为公主昏着应该没听见他和赵季玄的对话，没想到公主竟然醒着，他有些心虚便小声的回了个是。
“你下去。”
他转身立刻就要离开，“不是说你，你回来。”
他缓缓转过身站回原来的位置，那个在收拾药瓶纱布的侍女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公主两个人。
他走到刚刚那个侍女的位置上，接着整理那些散落的纱布和药品，“你怕我吗？”
公主的声音从他背后突然响起，冷不丁地问了他一句，他整理纱布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原状，“不怕。”他低头垂眸专心整理手里的纱布，公主又问了句，“为什么？”
没等他开口公主又继续说道，“人人都怕我，就连陈恩也不例外，我有多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你应该也看得见，看不见也应该听得见。”
公主又轻轻的挪了一个位置，换了个姿势趴着，“我当初坐镇军营，看似英勇善战，其实我连把大刀都拿不起来，更别说上阵杀敌了，可我算计的好，每场战役只要按我的计谋行事就不会败，匈奴首领就是被我用计俘虏，我才能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此战获胜后，边关的匈奴畏惧我的存在，回都城后，人人更是惧怕我，敬畏我，都不敢靠近我，怕自己哪一天就被我算计了，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连父皇也开始忌惮我，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革了我在军中的职务。”
“你不怕我，那你怕死吗？”
他安静的听完公主说的这些话，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在公主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刚好放置好最后一瓶药，“臣不怕公主，也不怕死，那天在西林如果不是公主射杀了那头野兽，臣是必死无疑，臣不畏死，但既然公主救了臣的命，那臣便为公主效命。”
他合上药箱盖子，将药箱放置好，“我要喝水。”
公主的嗓音有些沙哑，他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端给公主，公主的手没办法大幅度的移动，稍微动下便扯到后肩的鞭痕，他单膝跪在地上，端着那杯水到公主嘴边，缓缓的将水喂公主喝下。
一杯水喝完，公主粉白的嘴唇才变得有些血色，“陈恩呢？”
“大人跟着一个男人不知去哪里了。”他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公主，公主听后也没说什么，陈恩跟那个男人去做什么，公主肯定知情，陈恩对公主忠心耿耿不可能会做公主不允许的事情。
像陈恩，关延这样的随从，都是从死士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出身背景家人那都是查的清清楚楚的，连旁系血脉都要查个清楚，换句话说就是把祖宗三代的底细都查清楚了。
身手本事，为人处事都是顶尖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他们这些博奕生死的人的心腹。
陈恩，关延这样的心腹是跟着主子生，跟着主子死的，主子若是死了，他们也不会苟活，会以自尽随主子而去，那些不见天日的秘密就将这样被永远的埋进土里。
他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公主需要臣叫侍女回来侍奉吗？”
“你不是在吗？叫她们回来做什么？”公主隔着屏风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说道。
“臣是男子，照顾公主不太方便，万一污了公主清白的名声那就…”
“那就什么？嗯？”公主隔着屏风瞧着他，“你是我的男宠，这事情城里不是早就传遍了吗？我能有什么名声，坊间的话你是没听到吗？亏得赵季玄，现在又多了个苛待弟妹的名声。”
公主自嘲的笑了两声，他闻言没再说话，坊间传闻各式各样，但是关于公主的传闻那是一句好话都没有，公主也不在乎，公主位高权重不是什么普通的公主，传闻对她造不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这次也是因为赵季玄在背后煽风点火，这流言才会喧嚣直上，公主才会被太后叫进宫中训诫了一番，陛下这次是罚的极重的了，借着公主来给自己树立了个不徇私枉法的明君形象，这一笔记在史料里陛下也是个千古明君啊。
公主被禁足在府里也不着急，安心养伤，两耳不闻窗外事，府里的奴仆被减去了一半，偌大的府邸变得有些冷清，不过也好，公主的伤需要静养。
陈恩跟着那个男人离开后几天都没有再出现在府里，明明府里的所有门都被禁严了，也不知道陈恩和那个男人是怎么出去的。
除了给公主换药，擦身是侍女伺候外，其他的事情都是他在伺候着，公主倒也随和，没有那么多规矩，偶尔还会跟他说些从前的事情。
说些她幼时的事情，他听着就想到了三皇子——赵元清，如果是像赵衍复说的那样，那赵元清在公主的生命里是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存在。
这样的存在要亲手抹杀那如何下得了手？
公主说了那么多幼时过去的事情，提起过赵季玄，也提起过赵衍复，还提起过其他已故去的皇子和那些出嫁或未嫁的姐妹们，唯独没有提起过母妃，提起过三皇子。
公主没提，他也不问，只是默默的听着，公主身边的几个侍女都是从小跟着公主伺候的，因为公主母亲得宠的缘故，公主身边伺候的侍女也是比其他公主的侍女要多的。
屋内烛火昏暗，他坐在鞋榻上凝视着公主的睡颜，这样一个从出生便是千娇万宠，不知阴谋暗斗的小公主，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样子。
赵元清临死前还放心不下这个活波调皮的小公主，他到死都还认为公主还是从前的那个小公主，他到死都没能看清眼前的妹妹早已不是从前幼时的模样了。
赵衍复在说赵元清临死前还不放心公主时，他的脸上全是对赵元清的遗言感到可笑至极的神色，所有人都看清了公主的狠戾，唯独赵元清还似从前那般爱护公主，担心她会被人算计，不能平安喜乐的过这一生。
他从未见过赵元清，可听他们所说，他也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个怎样贤德儒雅的人。
床榻上公主睡的沉，他不小心打翻了药瓶都没有把公主惊醒，他屏息凝神的把药丸一颗颗的放回药瓶里，回头确认公主还在熟睡，他才离开了公主的住处。
候在门外两个的侍女见他出来，纷纷向他行屈膝礼，他颔首回礼，那两个侍女才进屋守在公主榻前。
他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屏风后那个模糊的身影，昭明府的夜和德亲王府的夜很不一样，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同一弯月牙，差别却那么大。
今天天气很好，天上没有什么云，他抬头仰望天空，那颗北极星在夜晚的天空上各外亮眼，他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垂下了眼眸，他心里的那颗北极星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把眼里的酸涩随着呼出的气隐去，总要往前走的，他在心里这样劝说着自己，他迈开脚步离开了正殿，回到了空空如也的偏殿。
婢子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热水洗浴，他坐在浴桶里将自己沉进热水中，等到快呼不上气了，他才从水里出来，他用双手拂去脸上的水，好让自己清醒一下，他靠在浴桶的边上喘着粗气，等呼吸渐渐恢复平稳的时候，他才拿过毛巾捂住脸，把停留在脸上的水珠彻底擦干。
他坐在床边，让婢子熄灭了所有蜡烛，等婢子离开后他才掀开被子的一角，躺进被子里，过了许久他都没有睡意，他翻来覆去，无意间触碰到了放置在床最内侧的那个盒子。
他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坐了起来，拿起了那个盒子，他下意识的想要打开盒子，可在手即将触碰到锁扣的时候，他停下了手。
犹豫了几下，他还是把指尖收回掌心，克制住自己想要打开盒子的心思，他索性将盒子放的更里面，拿靠枕把它遮住，完成这些事情后，他立刻躺下用被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头，没过一会儿，困意袭来，他便顺着困意睡去。
他什么都没有梦见，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